寬縱,不能得脫囹圄,實是度日如年。今春正月十三夜,某私闖入牢,欲
救李兄逃出,不料被人識破,几乎兩命俱傾。幸帶得錢多,隨處賄賂逃脫。
今憤氣招集人馬,已得精鋭數千,糧草俱足,意欲整頓軍馬,攻破城池,
殺盡奸僧淫婦,救出李兄,與天下吐氣。然而智短力綿,未敢輕舉。特懇
恩師駕臨指揮,以成義舉,萬乞留神。倘慨然飛錫枉顧,則慰藉不獨在龍,
實天下之共望也。專候回示。外奉赤金二錠,白珠百顆,聊中薄敬,希叱
人為荷。
林澹然看罷,暗想道:「苗龍一介鹵夫,亦知大義。然俺既人禪門,豈可復行軍旅之事?欲救李秀,吹毛之力,何必興兵動將,自惹禍胎。」當晚留沈全宿了。燈下修書封固,次日贈沈全盤纏二兩,並回書一封,發付回寨。
沈全道:「薛、苗二大王差小人接住持爺同歸山寨,怎地不去?」林澹然笑道:「俺出家人恰情山水,久耽疏懶,不涉世務矣。煩你拜上二寨主,多謝厚禮。凡事須行方便,不可恣害生靈,相會有日。你須一路小心謹慎,關津盤詰甚嚴,書可藏好。
不宜耽擱,速回山寨。」沈全拜辭而去。
一路無詞,徑到山寨裡,卻值薛志義、苗龍在殿上飲酒。沈全唱喏,苗龍道:「差你去尋林住持,可曾見麼?」沈全道:「小人費盡心機,得到東魏廣寧縣石村山下張太公莊上,尋見了林住持。住持十分之喜,書札俱已收下。有回書在此。」薛志義道:「一路辛苦。」叫嘍囉賞沈全酒二瓶,肉一腿,且去將息。沈全叩頭謝賞,自和一班兒弟兄接風吃酒去了。苗龍當席拆書與薛志義同看。
上寫道:
客春叨擾,感激不勝;今屏厚儀,叨惠更重。二兄各負雄才,堪為世
用,而據山擄掠,恐非良謀。日者朝廷佞佛,變亂漸生,上下焚修,盡崇
釋教。老僧仰觀天象,不十年間,國家將為他有,二兄可招集士卒,多蓄
糧草,廣行仁義,延接四方豪傑,待時而動,輔佐明主以圖大業,留名青
史,此大丈夫之所為也。第不可損害賢良,妄行殺戮耳。李兄一事,足見
苗兄仗義任俠,可敬可仰。竊思皇都守衛甚嚴,軍將如蟻,以三二千烏合
之眾,敵數十萬精勇之師,如驅羊搏虎,鮮有不敗者也。仆得異術,可救
李兄。敬畫靈符一紙,煩差精細健卒潛入獄中,付與李秀,救他歲終除夜,
乃丁亥日辰,六了神將聚于巴時,可貼符額上,寫路徑于符下,作速遁出,
自有神護,並無阻礙,半日間,可相會于山寨矣。密機勿泄,至囑至囑。
老朽無能,習懶成癖,已無意廛寰事,非敢忘夙雅也。統希情諒不一。
薛志義、苗龍看罷,感嘆不已,藏符匣內。次日,苗龍差一本鄉心腹嘍囉,原來是個縫皮待詔,曾與李秀識熟,分付如此如此而行。嘍囉謹藏了符,挑了一副皮擔傢伙,取路進京。不一日已到京都,進得城門,挑着皮擔,一直奔清寧衛大獄裡來。
此時卻值年終歲逼之際,這些囚犯,亦都要修補舊鞋過年,倒也忙忙的修補不迭。嘍囉一面縫鞋,一面張望李秀,只見李秀拿着一雙新鞋,出來道:「待詔替我縫一雙主跟。」嘍囉接了鞋子,見身畔無人,輕輕問道:「李季文一向好麼?」李秀記得起,道:「在下與兄闊別許久,何期今日得見?」嘍囉腰邊摸出一個封兒來,暗暗遞與李秀,附耳低言道:「靈符一道,如此如此,速行莫滯,快到山寨來相會。」李秀接符,藏於袖中,喜從天降,走入裡面湊些散碎銀子,謝了嘍囉。
嘍囉急急縫了幾雙舊鞋,慌忙挑擔出獄,取路自回山寨去了。
且說李秀得了靈符,心中暗喜。看看又是除夜,李秀預先收拾銀兩,寫路程在符下,額角上貼了靈符,試行幾步看,心裡就如撞小鹿兒相似,慌張起來。果然好神符妙術!李秀兩腳,即有神鬼擁護,走不上十餘步,已近監口。見獄門半開,大着膽索性撞將出去,並無人見。
直出清寧衛衙門,亦無一些攔阻。取路飛奔北門外來,卻似雲推風捲,耳邊只聽得颼颼地響,足不沾地,那消三五個時辰,已到山寨關口。天色傍暮,李秀抬頭看時,關門早閉。隨即高聲叫門,關上嘍囉喝問是誰,李秀答道:「是我李秀。」嘍囉道:「是李將軍來了麼?」李秀道:「正是來了。」嘍囉道:「既是李將軍,為何不見形影?」李秀道:「我站在這裡,為何不見?」一個嘍囉道:「卻不作怪,只聽得人聲,不見人形,莫非我和你着鬼了?」李秀道:「二位壯士,一個人站在關前講話,休得取笑。」兩個嘍囉四圍張望,不見人影,齊嚷道:「不好了,何處來這一個屈死野鬼,假名托姓在此纏擾,快進去,進去。」一面嚷,一面念「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」。
管二門嘍囉聽得處邊喧嚷,一齊擁出來,只見兩個嘍囉在那裡喊叫有鬼,問:「鬼在那裡?這等大驚小怪!」嘍囉道:「適纔有人叩門,開關問他,說是李將軍越牢而來。仔細看,又不見人,再問時,照前答應。東撈西摸,不見一些,卻不是鬼怎的?」眾嘍囉不信,喝道:「胡說,那有此事!」正要趕出來問,忽聽得面前有人道:「李秀已在此,不須出去。」眾嘍囉失驚道:「李將軍,你在那裡說話哩?」頭頂上應道:「我在你面前立的不是?」眾嘍囉住目細看,又不見人,俱各獃了。
內中一個乖覺的道:「不要慌,此事來得蹊蹺,且去報與二位大王得知,再做理會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