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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這趙婆故意做作,上身穿了一領破布襖,下把一條舊裙子掛了腰,扶牆摸壁,走將出來。問道:「小官莫非是鐘老爺差來的麼?」行童應道:「正是。」趙婆道:「請坐,我昨日早間正要煮些粥兒吃了來見住持爺,不期灶下無紙櫃中缺米,因此將兒子罵了幾句,反被他嚷我一場,飯也沒得吃,倒咬了一場大氣。餓得眼花,氣得頭暈,昨日睡了一日,不曾來望得住持爺。
小官煩你轉達,待老身尋得柴米,踐體略略掙扎些,來拜覆住持的話頭便了。」有詩為證:
利口伶牙,拿班做勢。
柴米送來,方能了事。行童道:「住持爺立等老菩薩講話,同我到寺中吃早飯去。」趙蜜嘴道:「這個卻使不得,成甚體面!況且身子狼狽,寸步也移不動,多分明日來見住持爺,相煩申意。」打發行童國寺。
此時鐘守淨眼巴巴等候回音,忽見行童來到,便問:「趙媽媽怎地不來?」行童將趙婆與兒子爭閙,少柴沒米的事情說了一遍。鐘守淨笑道:「這老婆子卻也沒些轉智。既無柴米,何不着人到我這裡借掇,卻在家裡尋閙。」看官聽說,趙婆這些做作,正是騙財物的圈套,鐘守淨那裡省悟着。
兩個道人馱了五斗白米。挑了一擔大柴,送到趙婆家裡來。這趙婆與兒子,料得鐘守淨決然着套,都不出去,燒茶專等,果然見兩個道人挑柴送米來了。趙婆接了,歡天喜地,陪道人吃茶罷,送出門道:「拜上住持爺,承惠柴米,午後面謝。」道人自去了。
趙蜜嘴午飯後,換了一身衣服,徑往妙相寺裡來。進得寺門,見那一個挑柴的道人,正在殿上點香。一見趙尼姑來到,丟了香,先進房裡通報去了。鐘守淨分付廚下預先燒好茶伺候。
只聽得腳步響,趙婆哈哈地笑入房裡來。見了鐘守淨,連連的打問訊,謝了又謝。鐘守淨道:「小可的事,何必致謝。且請坐吃茶。」就問:「乾娘,你原約昨日來見小僧的,使我懸懸地望了一日,望得眼穿,盼得腸斷,好失信人也。」趙婆笑道:「不要提起,只為家裡少長沒短,嘔了一場閙氣,踐體不快,故此失約。不合又在行童面前老實告訴了,矇住持爺賜柴賜米,正謂卻之不恭,受之有愧。暫且收了,再留後報,特來拜謝。
目前貴體比往先好些麼?」鐘守淨道:「賤恙頗覺有一分兒好意,只是心裡熱焦焦的過不得。前日所求事體,曾有些良策麼?」趙婆道:「老身費了一夜神思,設下一條妙計,今日特來商量。」鐘守淨道:「既有良策,即便施行,小僧無有不依。」趙婆低聲道:「耳目較近,難以言語。」鐘守淨發付行童出房去了。趙婆將椅子移近前來,附耳低言道:「如此如此,這計何如?」鐘守淨聽罷,跌腳道:「妙!妙!果然是個女張良。」趙婆道:「不要先歡喜。若言容易得,便作等閒看。
還須密用心機,到手時方纔是穩。」鐘守淨帶笑叫行童換茶,趙婆起身告行。鐘守淨道:「且坐,小僧有一件粗物相贈。」就在箱裡取出一匹茶褐色絶細的綿綢,對趙婆道:「權送與乾娘做件衫子穿。」趙婆推辭道:「此綢老身決不敢受。未有寸功,焉受重賞?」鐘守淨道:「乾娘不要嫌輕推卻。若收去,小僧心裡才安,另有計較。」趙婆接在手裡,謝道:「常言講得好:長者賜,不敢辭。
老身只得權收了,後當補報。」作謝而別。
鐘守淨獨坐,思量這趙婆計較,果然有些妙處,越想越有滋味,隨着他此計而行。當晚分付廚下道人,磨起一斗糯米粉來,做成豆沙餡子,明早候用。當夜睡不安枕,天未曉,便穿衣起來。着道人買了兩個豬腿,將那隔夜磨起的米粉,裹了餡子,做下一盒京圓,蒸熟了,用兩個朱紅盒子盛着。
又取象牙梳子一副,名人詩畫、檀香骨子金扇二柄,藏於匣內,使道人挑了,行童引路,送到元宵夜裡借點燈的那一家去,分忖道:“如此如此。他若不肯收時,不要管他怎的,只出了盒子就走。
行童領了分付,和道人一徑到沈全家裡來。卻好沈全不在家,那婦人坐在軒子內做針指,忽聞簾外聲喚,步出看時,見一小廝和道人挑着盒子走入來。賽玉問道:「你兩位是何處來的?」行童答道:「我們是妙相寺鐘法主差來,有些薄禮奉送。」那婦人道:「妙相寺雖然鄰近,日常間未有往來,何故有禮相送?二位莫非差了?」行童道:「大娘子,你記得正月十五夜更深時分,有一位長老同小人來借燈點燭麼?」黎賽玉道:「正是。
那元宵夜裡,長老來借燈,我想著有些像妙相寺裡的鐘住持,果然是他?」行童道:「那長老正是鐘法主。因攪了大娘子府上,心裡不安,次日要來拜謝,為染了些小恙,一向失禮。昨日聖上差一員中貴官,責此圓子,賜寺中二位住持。鐘住持想那夜攪擾,無可奉謝,特着小子送這幾個聖上欽賜的圓子來,與大娘子做點心。
望乞笑留。」黎賽玉笑道:「何須住持爺如此費心,這禮物怎好受得?煩二位帶轉去。」行童道:「住持說一定要大娘子收的,小人們怎好帶得轉去。札雖菲薄,到是住持一點敬心。
若大娘子不受時,教我們不好回話。」黎賽玉道:「佛門中的東西,難以消受。況且無功受祿,決不敢領。」兩下推遜了半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