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了手,挑出門時,將守淨又如此而行,只不要驚動林澹然,便是高手。卻是五更時分,城門開了,我們捱城而出,若路上撞見巡城軍卒,也不怕他了。比及地方與寺中知覺時,天已大曉,我們到家安頓,還可睡一覺將息。二兄,此計何如?」苗龍拍掌笑道:「好妙計,好妙計!雖然不上凌煙閣,也賽過諸葛與張良。
我們幾時去?」韓回春笑道:「看兄不出,倒有此賊智。我們就安排起來,依此而行。美哉!妙哉!」李秀道:「二兄謹言,隔牆有耳,不可造次,被人知覺,反成大害。」三人計議已畢,放懷盡興而飲。
此時夜色深沉,李秀道:「我們且去睡覺,養養精神,明夜方好行事。」苗龍、韓回春,就在李秀家下歇宿。次日直至日午,起來梳洗。這做酒後生並莊客,李秀早間預先照會,都到李秀家中伺候。
李秀叫渾家炊了一斗米飯,煮一個大豬首,宰了一隻鵝,開了一大罐酒,苗龍為頭,洞洞之聲,念了幾句,燒了利市紙,眾人一齊狼饗虎食,享了福物,吃得醉飽。收抬了杯盤,打點進城器械。苗龍、李秀、韓回春,都暗藏一把腰刀,帶了一根鐵尺,先取路入城。次後酒生、莊客,各暗藏利刀短棍,一個個闖進城裡。
卻說苗龍、韓回春、李秀三人到得妙相寺時,又早紅日將沉,天色將晚。三個走入佛殿上,細細遊玩一遭,果然熱閙,實是繁華,比尋常道場不同。但見:
三尊大佛,尊尊頂嵌夜明珠;侍剎諸天,個個眉攢祖母綠。文疏貴
重,上印着舞鳳飛龍;經典莊嚴,外護的綉衣錦套。齋供般般精潔,都盛
在白玉雕盤;器皿件件新奇。俱系是良工巧制。香爐金鑄,上面有萬壽
回文;燈架銀妝,下蟠着雙螭交尾。淨瓶奇特,烏金界道獻珊瑚;香盒玲
瓏,雕漆為胎鑲瑪瑙。鐃鈸純金打就,笙簫碧玉碾成。桌圍經袱盡銷
金,禪氅袈裟皆織錦。磐聲嘹喨,原來是千載古銅;鈴杵輝煌,正不止百
年舊物。淨水注三爵,每爵重四十餘金;盂蘭只一盆,滿盆貯鎮國之
寶。正柱上貼一對萬花異錦春聯,祝贊皇妃千萬壽;山門外掛一張四六
對仗文榜,開陳佛事許多般。真賽過金谷國中,說什麼臨潼會上。人言
白酒能紅面,我道黃金解黑心。
再說三人看見金爐、燭台、銀器之類,各各暗喜。細細看了半晌,走出殿外閒立。只見莊客、酒生,也都在人叢裡閒看挨擠,李秀見了,把眼一瞥,各各點頭會意,前後四散,往臥房庫房看門路去了。不一時,敲動晚鐘,佛殿上兩廊、左右側殿禪堂,點上燈燭,照耀如同白日。
鐘守淨、林澹然二住持上壇誦咒唸經,與王妃解冤釋劫,普度群生。壇下僧官奏動細樂,做大功德。此時看的人,挨肩疊臂,越發多了。將近更盡,管門道人報道:「聖上差王妃親弟王太尉來寺中送聖,已進山門。」二住持即忙下壇,迎接到佛殿上參佛。見扎畢,王太尉分付虞候,凡一概閒雜人等,夜深之際,不許在寺混擾,都教趕出山門外去。這一班虞候拿着籐條,只顧趕逐,看的人漸漸散去。苗龍、李秀只得門在山門外面僻靜去處。
看看二更盡,經事功德已完,眾僧吹打一通,卻早化紙。二住持款王太尉吃齋。少頃齋散,又聽得樵樓已打三鼓,二住持率領僧官,送王太尉上轎回衙。次後僧官各各拜辭回守而去。
鐘守淨叫道人閉上山門,發付行童執了幾盞燈籠,分頭前後兩廊、殿上殿下。遍處照過,方纔回房。收拾金銀器皿藏頓,滅了前殿後殿兩廊燈燭,二住持與僧眾,各自回房歇息不題。
再說苗龍、李秀、韓回春、莊客、酒生,都在近寺左側幽僻處藏躲,側耳聽時,已是三更將盡。苗龍摸到寺前,咳嗽一聲,李秀、韓回春俱會意上前,和苗龍輕輕商議道:「四鼓起了,不動手更待何時!」三個走到寺後牆邊看時,酒生、莊客都在那裡探頭張望。苗龍查點人數,十個仍是五雙,一齊塗黑了臉。李秀道:「苗二哥,你可先進牆裡去,開了後門,我們好進來。」韓回春道:「這一帶上牆打緊又高又厚,二哥怎地過去?」苗龍一面笑着,一面將手腰裡去摸,摸出一對熟鐵尖釘,光溜溜有一尺餘長。一隻手捻着一個釘,左手將釘插在牆上,左腳蹲上牆去,右手將釘插在牆上,右腳蹲上牆去,卻似猢猻溜樹一般。眨眼間,早扒上牆頭,知會了眾人,往下輕輕一跳,跳在草地上。摸着牆門,扭開鐵鎖,開了後門。
李秀見了,照會一干人,闖入牆內,將牆門依舊閉上。一齊摸到裡面耳房邊聽時,只聽得鼻聲如雷,正是夜眠如小死。這寺中僧眾道人,一連辛苦了數日,才得着枕,卻早都睡思昏沉。苗龍聽了一會,見沒動靜,雙手去撬門,撬得門咯咯地響,驚動一隻黃犬,鑽出洞來亂吠。
苗龍提起鐵尺,照頭一下,已是半死,又復一尺,但見四腳朝天,見閻王去了。韓回春驚得寒抖抖地道:「不好,不好,黑魆魆不辨東西,鐘和尚臥房不知在那廂哩!」苗龍道:「不要慌!日間我已看得備細,西首那土庫裡卻是林和尚的臥室,東邊黑牆內卻是鐘和尚的臥房。我們徑往東首,闖將入去就是。」
苗龍將門扇一重重都撬開了,一齊穿過廚房,閃出禪堂,又摸過穿堂,卻到黑磚牆外。苗龍扯過一株曬衣竹竿,靠在牆上,溜進牆裡,將石門開了。眾人一同閃入裡面。苗龍又將房門撬開,悄悄地閃入房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