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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表龐洪自那日接得孫秀前一封書,本章一道,他此時思量:「若劾奏他走差路途,誤伐無罪之邦,須有欺君之罪。到底聖上心慈,況且又是愛寵他的,必然寬恕了,仍命他去平西的。”所以龐洪思想劾奏他不倒,故此本隱而不奏,誤伐單單,看以後還有別事陷於他之算計否?是日又接到此信,果不出他所料,好不歡喜,說道:“賢婿有本說他誤伐無辜之國,欲扳倒他,老夫總怕做不來,所以不上此本。如今他罪大如天,定決送這小畜生之命了。」
到次日,見駕已畢,奏上一本。嘉佑王聞奏,龍顏不悅。龐洪開言說:「此事狄青誤走國度,罪之一也;大殺無辜,不奉旨而行剿,罪之二也;投降敵人,背國招親,罪之三也。陛下若置而不取罪,何以正國法而服忠臣之心?伏乞聖裁。」原來嘉佑王豈不知狄青之罪重大,只因礙着太后,此時想龐洪之言,狄青罪已深了,免不得的,便說道:「龐卿如何定他之罪?」龐洪一想,暗說:「你做了萬乘之尊,主意不定,反叫我想一主張起來,不免奏上,先把其母傷了。縱然狄太后得知,也難怪老夫,此乃公事公行的國法。」即便奏道:「依臣愚見,狄青三罪併為一律,原該全家誅戮。一面差使前往單單國拿了狄青。
若單單國抗拒,然後大兵征討便了。」嘉佑王一想,說:「龐卿所奏,一點不差。到底狄太后之面,總要從寬一二。」龐洪聽了,擺佈下來,只得隨着天子,降旨一道,差官前往山西,把狄青之母扭解回來,監禁天牢;又差一官降旨,前往單單國,着令狄青帶罪平西,有功抵罪。
倘再抗孤旨,再行擒拿,以正國法,決不姑寬。此時天子降旨陳年前往山西,差遣張瑞前去單單國召取狄青。二位欽差領了聖旨之命,即日束裝,騎馬分道而去。龐洪見聖上如此分斷,好生着急不悅,若然再奏,恐防聖上嗔怒,只得罷了。
天子拂袖回宮不表。
狄太后早已得知,長嘆一聲說道:「我想侄兒你既然奉旨平西,重任非輕,如若走差路途,也該早早收兵,罪還小些。如今投順外國招親,罪也該斬。幸得當今仁慈,法外從寬,不聽龐洪之言,不肯加刑。所慮者嫂嫂真乃苦命的,顛顛倒倒有十餘年,今日才得安身,忽又白白起此風波。
老身回想侄兒自小看他烈烈威威,好一個男兒漢,只道狄姓香煙已有托賴,誰想又做斷腸,當今若聽了龐賊之言,禍災不小,累及萱親了,但能平服得西遼,還可將功抵罪,倘若貪圖歡樂,還不醒悟,豈非中了奸臣之計?」不表狄太后懮慮之言。
再說陳年欽差一路不停,一日到了山西太原府,早有知府、知縣來迎接欽差。陳爺吩咐一聲,帶他到小楊村狄府內去。原來狄太君的大女兒金鸞小姐配與本省守備張文,只因狄青自從鎮守三關,遠離太君,所以張文常常在狄府內管理。此時正值欽差奉旨來拿犯人,狄太君聽了大驚,張文夫婦魂飛天外,老少幾人戰戰兢兢,小姐驚得面如土色。
太君說:「我兒,你兩個不必驚慌。吉凶禍福皆由天命,我兒既犯了重罪,自然累及于老身。你夫婦且在家中看守,莫為我傷損了精神。或者蒼天一念,一路到得汴京,候聖上怎生處置便了。
我兒不必傷心。”金鸞小姐紛紛下淚,叫聲:「母親啊,想你年已花甲,風燭之期,焉能抵得風霜勞苦?叫女兒焉能捨得母親遠去!我也要與母親一路同往。」張文聽罷說:「賢妻,你去不得。況且家中無人管理,你是女流之輩,即使與母親前去也濟不得什事。
我今一同前往,送岳母到京,此是實言。」太君說道:「不必賢婿同行了,老身帶得兩個家人足矣。」張文說:「岳母啊,正要小婿送你到京的,若非小婿同往,你女兒也放心不下。」說完轉出外堂,求懇欽差:「大人寬容我伴岳母同行進京,感恩不淺了。」陳爺不是龐洪黨羽,便說:“張文,我有王命在身,不得久留。既要伴送同行,快些收拾,立刻就要動身。」
張文應諾,轉入內廂,叫聲:「賢妻,快些收拾,打好衣包,帶了白金百兩。」此時金鸞小姐無限悲慘,意亂心忙,包整衣被。太君一見,流淚不止,說:「女兒不可為娘悲傷過度哭壞了,相見自有日期。」今日可憐母女分離,好不痛心也。
小姐扯住娘袖,依依不捨,切切傷肝。在旁觀者鐵石肝腸也流淚。張文看見他母女光景,忍不住滔滔下淚,勸道:「賢妻不必如此痛苦。吉人大相,母子相逢,自然有日。
如今且免愁煩,莫多增母親煩悶。但你生性賢良,我也深知,還須慎重才好。小使丫頭,須禁他穿街行裡;一切女尼道姑,不必招接進門。」金鸞小姐說:「相公,一切家中事務妾身自為,不必掛懷。
但此去須要好生攜伴母親進京方好。風霜路程,相公也要保重前行。」太君要起程,此時叫一聲:「女兒!」喉中咽噎,欽差知府又頻頻催促,太君只得出至外堂。金鸞小姐呼天哭地,欽差吩咐將太太上了刑具,打入囚車。
只因國法難以徇情,張文武職細小,只是步行隨着太君後頭。兩個家人挑着行李,一同行走。知府、知縣運送欽差起程,小姐倚門觀望母親去遠,肝腸寸斷,哭進內庭。只是世上萬般淒楚事,無非死別與生離。
小姐坐在內庭,想來兄弟犯了滔天大罪,今日累及娘親,只望蒼天憐念,無有大災,早日得見娘親之面,妾身方能放得下愁懷。按下不表小姐愁苦。單表陳爺帶至狄太君進京覆命,此時聖旨發下,狄太君下天牢也。此事慢題,下文自有交代說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