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警示通言 - 185 / 24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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警示通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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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第185頁

朗讀:

聲飛霄漢訟E皆駐,響入深泉魚出遊。

卻說他舟有一少年,姓孫名富,字善賚,徽州新安人氏。家資巨萬,積祖揚州種鹽。年方二十,也是南雍中朋友。生性風流,慣向青樓買笑,紅粉追歡,若嘲風弄月,到是個輕薄的頭兒。事有偶然,其夜亦泊舟瓜州渡口,獨酌無聊,忽聽得歌聲嘹喨,風吟鸞吹,不足喻其美。起立船頭,佇聽半晌,方知聲出鄰舟。正欲相訪,音響倏已寂然,乃遣仆者潛窺蹤跡,訪于舟人。但曉得是李相公僱的船,並不知歌者來歷。孫富想道:「此歌者必非良家,怎生得他一見?」展轉尋思,通宵不寐。捱至五更,忽聞江風大作。及曉,彤雲密佈,狂雪飛舞。怎見得,有詩為證:


  

千山雲樹滅,萬徑人蹤絶。

扁舟蓑笠翁,獨釣寒江雪。

因這風雪阻渡,舟不得開。孫富命艄公移船,泊于李家舟之傍。孫富貂帽狐裘,推窗假作看雪。值十娘梳洗方畢,纖纖玉手揭起舟傍短簾,自潑盂中殘水。粉容微露,卻被孫富窺見了,果是國色天香。魂搖心蕩,迎眸注目,等候再見一面,杳不可得。沉思久之,乃倚窗高吟高學士《梅花詩》二句,道:

雪滿山中高士臥,月明林下美人來。

李甲聽得鄰舟吟詩,舒頭出艙,看是何人。只因這一看,正中了孫富之計。孫富吟詩,正要引李公子出頭,他好乘機攀話。當下慌忙舉手,就問:「老兄尊姓何諱?」李公子敘了姓名鄉貫,少不得也問那孫富。孫富也敘過了。又敘了些太學中的閒話,漸漸親熟。孫富便道:「風雪阻舟,乃天遣與尊兄相會,實小弟之幸也。舟次無聊,欲同尊兄上岸,就酒肆中一酌,少領清誨,萬望不拒。」公子道:「萍水相逢,何當厚擾?」孫富道:「說那裡話!『四海之內,皆兄弟也』。」喝教艄公打跳,童兒張傘,迎接公子過船,就于船頭作揖。然後讓公子先行,自己隨後,各各登跳上涯。


  
行不數步,就有個酒樓。二人上樓,揀一副潔淨座頭,靠窗而坐。酒保列上酒餚。孫富舉杯相勸,二人賞雪飲酒。先說些斯文中套話,漸漸引入花柳之事。二人都是過來之人,志同道合,說得入港,一發成相知了。孫富屏去左右,低低問道:「昨夜尊舟清歌者,何人也?」李甲正要賣弄在行,遂實說道:「此乃北京名姬杜十娘也。」孫富道:「既系曲中姊妹,何以歸兄?」公子遂將初遇杜十娘,如何相好,後來如何要嫁,如何借銀討他,始末根由,備細述了一遍。孫富道:「兄攜麗人而歸,固是快事,但不知尊府中能相容否?」公子道:「賤室不足慮,所慮者老父性嚴,尚費躊躇耳!」孫富將機就機,便問道:「既是尊大人未必相容,兄所攜麗人,何處安頓?亦曾通知麗人,共作計較否?」公子攢眉而答道:「此事曾與小妾議之。」孫富欣然問道:「尊寵必有妙策。」公子道:「他意欲僑居蘇杭,流連山水。使小弟先回,求親友宛轉于家君之前,俟家君回嗔作喜,然後圖歸。高明以為何如?」孫富沉吟半晌,故作愀然之色,道:「小弟乍會之間,交淺言深,誠恐見怪。」公子道:「正賴高明指教,何必謙遜?」孫富道:「尊大人位居方面,必嚴帷薄之嫌,平時既怪兄游非禮之地,今日豈容兄娶不節之人?況且賢親貴友,誰不迎合尊大人之意者?兄枉去求他,必然相拒。就有個不識時務的進言于尊大人之前,見尊大人意思不允,他就轉口了。兄進不能和睦家庭,退無詞以回覆尊寵。即使留連山水,亦非長久之計。萬一資斧困竭,豈不進退兩難!」

公子自知手中只有五十金,此時費去大半,說到資斧困竭,進退兩難,不覺點頭道是。孫富又道:「小弟還有句心腹之談,兄肯俯聽否?」公子道:「承兄過愛,更求盡言。」孫富道:「疏不間親,還是莫說罷。」公子道:「但說何妨!」孫富道:「自古道:『婦人水性無常。』況煙花之輩,少真多假。他既系六院名姝,相識定滿天下;或者南邊原有舊約,借兄之力,挈帶而來,以為他適之地。」公子道:「這個恐未必然。」孫富道:「既不然,江南子弟,最工輕薄。兄留麗人獨居,難保無逾牆鑽穴之事。若挈之同歸,愈增尊大人之怒。為兄之計,未有善策。況父子天倫,必不可絶。若為妾而觸父,因妓而棄家,海內必以兄為浮浪不經之人。異日妻不以為夫,弟不以為兄,同袍不以為友,兄何以立於天地之間?兄今日不可不熟思也!」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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