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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日,卻是深冬天氣,下雪起來。慶奴立在危樓上,倚着欄干立地,只見三四個客人,上樓來吃酒。慶奴道:「好大雪,晚間沒錢歸去,那廝又罵。且喜那三四客人來飲酒,我且胡亂去賣一賣。」便去揭開簾兒,打個照面。慶奴只叫得「苦也」,不是別人,卻是宅中當直的。叫一聲:「慶奴,你好做作,卻在這裡!」嚇得慶奴不敢則聲。元來宅中下狀,得知道走過鎮江,便差宅中一個當直廝趕着做公的來捉。便間:「張彬在那裡?」慶奴道:「生病死了。我如今卻和我先頭丈夫周三在店裡住。那廝在臨安把我爹娘來殺了,卻在此撞見,同做一處。」當日酒也吃不成。即時縛了慶奴,到店中床上拖起周三,縛了,解來府中,盡情勘結。兩個各自認了本身罪犯,申奏朝廷。內有戚青屈死,別作施行。周三不合圖財殺害外父外母,慶奴不合因好殺害兩條性命,押赴市曹處斬。但見:
犯由前引,棍棒後隨。前銜後巷。這番過後幾時回?把眼睜開,今日始知天報近。正是:但存夫子三分札,不犯蕭何六尺條。這兩個正是明有刑法相系,暗有鬼神相隨。道不得個:
善惡到頭終有報,只爭來早與來遲。
後人評論此事,道計押番釣了金鰻,那時金鰻在竹籃中,開口原說道:“汝若害我,教你合家人口,死於非命。只合計押番夫妻償命,如何又連累周三、張彬、戚青等許多人?想來這一班人也是一緣一會,該是一宗案上的鬼,只借金鰻作個引頭。連這金鰻說話,金明池執掌,未知虛實,總是個凶妖之先兆。計安既知其異,便不該帶回家中,以致害他性命。大凡物之異常者,便不可加害,有詩為證:
李救朱蛇得美妹,孫醫龍子獲奇書。
勸君莫害非常物,禍福冥中報不虛。
第二十一卷
趙太祖千里送京娘
兔走烏飛疾若馳,百年世事總依稀。
累朝富貴三更夢,歷代君王一局棋。
禹定九州湯受業,秦吞六國漢登基。
百年光景無多日,晝夜追歡還是遲。
話說趙宋未年,河東石室山中有個隱士,不言姓名,自稱石老人。有人認得的,說他原是有才的豪傑,因遭胡元之亂,曾詣軍門獻策不聽,自起義兵,恢復了幾個州縣。後來見時勢日蹙,知大事已去,乃微服潛遁,隱于此山中。指山為姓,農圃自給,恥言仕進。或與談論古今興廢之事,娓娓不倦。
一日近山有老少二儒,閒步石室,與隱士相遇。偶談漢、唐、宋三朝創業之事,隱士間:「宋朝何者勝於漢、唐?」一士云:「修文但武。一士云:“歷朝不誅戮大臣。」「隱士大笑道:“二公之言,皆非通論,漢好征伐四夷,儒者雖言其‘贖武,,然蠻夷畏懼,稱力強漢,魏武猶借其餘威以服匈奴。唐初府兵最盛,後變為藩鎮,雖跋扈不臣,而大牙相制,終藉其力。宋自渲淵和虜,憚于用兵,其後以歲市為常,以拒敵為諱,金元繼起,遂至亡國:此則愜武修文之弊耳。不戮大臣雖是忠厚之典,然好雄誤國,一概姑容,使小人進有非望之福,退無不測之禍,終宋之世,朝政壞於好相之手。乃致未年時窮勢敗,函傀冑于虜庭,刺似道于廁下,不亦晚乎!以是為勝於漢、唐,豈其然哉?」二儒道:「據先生之意,以何為勝?隱士道:“他事雖不及漢、唐,惟不貪女色最勝。」二儒道:「何以見之?」隱士道:「漢高溺愛於戚姬,唐宗亂倫于弟婦。呂氏、武氏幾危社稷,飛燕、太真並污宮闈。宋代雖有盤樂之主,絶無漁色之君,所以高、曹、向、孟,閨德獨擅其美,此則遠過于漢、唐者矣。」二儒歎服而去。正是:
要知古往今來理,須問高明遠見人。
方纔說宋朝諸帝不貪女色,全是太祖皇帝貽謀之善,不但是為君以後,早期宴罷,寵幸希疏。自他未曾發跡變泰的時節,也就是個鐵掙掙的好漢,直道而行,一邪不染。則看他《千里送京娘》這節故事便知。正是:
說時義氣凌千古,話到英風透九霄。
八百軍州真帝主,一條桿棒顯雄豪。
且說五代亂離有詩四句:
朱李石劉郭,梁唐晉漢周…都來十五帝,擾亂五十秋。
這五代都是偏霸,未能混一。其時土字割裂,民無定主。到後周雖是五代之未,兀自有五國三鎮。那五國?
周郭威,北漢劉崇,南唐李毋,蜀盂拒,南漢劉最。那三鎮?
吳越錢佐,荊南高保融,湖南周行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