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且說天色已曉,人家都開門,只見計押番家靜悄悄不聞聲息。鄰舍道:莫是睡殺了也?”隔門叫喚不應。推那門時,隨手而開。只見那中門裡計押番死屍在地,便叫押番娘,又不應。走入房看時,只見床上血浸着那死屍,箱籠都開了。眾人都道:「不是別人,是戚青這廝,每日醉了來罵,便要殺他。今日真個做出來!」即時經由所屬,便去捉了戚青。戚青不知來歷,一條索縛將去,和鄰舍解上臨安府。府主見報殺人公事,即時升廳,押那戚青至面前,便問:「有請官身,輒敢禁城內殺命掠財!」戚青初時辯說,後吃鄰舍指證叫罵情由,分說不得。結正申奏朝廷,勘得戚青有請官身,禁城內圖財殺人,押赴市曹處斬。但見:
刀過時一點清風,屍倒處滿街流血。
戚青在吃了一刀。且說周三壞了兩個人命,只恁地休,卻沒有天理!天幾曾錯害了一個?只是時辰未到。
且說周三迄逞取路,直到鎮江府,討個客店歇了。沒事,出來閒走一遭,覺道肚中有些饑i就這裡買些酒吃:只見一家門前招子上寫道:
醒成春夏秋冬酒,醉倒東西南北人。
周三入去時,酒保唱了喏。問了升數,安排蔬菜下口。方纔吃得兩盞,只見一個人,頭頂着廝鑼,入來閣兒前,道個萬福。周三抬頭一看,當時兩個都吃一驚,不是別人,卻是慶奴。周三道:「姐姐,你如何卻在這裡?」便教來坐地。教量酒人添只盞來,便道:「你家中說賣你官員人家,如今卻如何恁地?」慶奴見說,淚下數行。但見:
幾聲嬌語如鴦磺,一串真珠落線頭。
道:「你被休之後,嫁個人不着。如今賣我在高郵軍主簿家。到得他家,娘子妒色,罰我廚下打火,挑水做飯,一言難盡……吃了萬千辛苦。」周三道:「卻如何流落到此?」慶奴道:「實不相瞞,後來與本府虞候兩個有事,小官人撞見,要說與他爹爹,因此把來勒殺了。沒計奈何,逃走在此。那廝卻又害病在店中,解當使盡,因此我便出來攢幾錢盤纏。今日天與之幸,撞見你。吃了酒,我和你同歸店中。」周三道:「必定是你老公一般,我須不去。」慶奴道:「不妨,我自有道理。」那裡是教周三去,又教壞了一個人性命。有詩為證:
日暮迎來香閣中,百年心事一宵同。
寒鷄鼓翼紗窗外,已覺恩情逐曉風。
當時兩個同到店中,甚是說得着。當初兀自贖藥煮粥,去看那張彬。次後有了周三,便不管他。有一頓,沒一頓。張彬又見他兩個公然在家干顆,先自十分病做十五分,得口氣,死了。兩個正是推門入拍。免不得買具棺木盛殮,把去燒了。周三搬來店中,兩個依舊做夫妻。周三道:「我有句話和你說:如今卻不要你出去賣唱;我自尋些道路,撰得錢來使。」慶奴道:「怎麼恁他說?當初是沒計奈何,做此道路。」自此兩個恩情,便是:
雲淡淡天邊駕鳳,水沉沉交頸鴛鴦。
歡娛嫌夜短,寂寞恨更長。
忽一日慶奴道:「我自離了家中,不知音信,不若和你同去行在,投奔爹娘。——『大蟲惡殺不吃兒』。」周三道:「好卻好,只是我和你歸去不得。」慶奴道:「怎地?」周三卻待說,又忍了。當時只不說便休,千不合,百不合,說出來,分明似飛蛾投火,自送其死。正是:
花枝葉下猶藏刺,人心怎保不懷毒。
慶奴務要間個備細。周三道:「實不相瞞,如此如此,把你爹娘都殺了,卻走在這裡。如何歸去得!」慶奴見說,大哭起來,扯住道:「你如何把我爹娘來殺了?」周三道:「住住!我不合殺了你爹娘,你也不合殺小官人和張彬,大家是死的。」慶奴沉吟半晌;無言抵對。倏忽之間,相及數月。周三忽然害着病,起床不得,身邊有些錢物,又都使盡。慶奴看著周三道:「家中沒柴米,卻是如何?你卻不要咳我,前回意智今番在,依舊去賣唱幾時;等你好了,卻又理會。周三無計可施,只得應允。自從出去趕趁,每日撰得幾貫錢來,便無話說;有時攢不得來,周三那廝便罵:“你都是又喜歡漢子,貼了他!」不由分說。若撰不來,慶奴只得去到處熟酒店裡櫃頭上,借幾貫歸家,撰得來便還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