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8頁
臣乃遭彼凌辱,若再不去,有何面目見士大夫?」熹宗總算溫旨慰留,收回中使。已而林汝翥赴遵化軍門,乞為代奏,願自至大廷受杖,不願受閹黨私刑。奏入後,科道潘雲翼等,疏救不從,仍執前旨如故。汝翥遂自詣闕下,受杖百下,不過吃了幾日痛楚,還不致傷損大命。
幸虧先逃後至。向高目睹時弊,料不可為,迭上二十餘疏,無非是乞休回籍,乃命行人送歸。總計向高兩出為相,秉性忠厚,頗好扶植善類,至魏閹專權,尚且從中補救,為清流所倚賴。惟袒庇門生王化貞,貽誤邊疆,致惹物議,這是他平生第一缺憾;後三年病歿家中,崇禎初始追贈太師,予諡文忠。
神宗以後諸相臣,應推葉向高,故總斷數語。
向高既去,韓進為首輔,屢與魏廣微等齟齬。爌亦抗疏乞歸,中旨反責他悻悻自專,聽令罷官。爌與向高,素為東林黨所推崇。東林黨見七十五回。
兩人相繼去職,只有吏部尚書趙南星,算是領袖。魏忠賢頗仰趙名,曾遣甥傅應星往謁,被拒不納。閣臣魏廣微,本為南星故友,魏允貞子,有通家誼,素相往來。及廣微諂附忠賢,夤緣入閣,南星乃絶不與通,嘗歎為見泉無子。
見泉即允貞別字。廣微聞言,未免懷恨。又嘗三謁南星,始終不見,嫉惡太嚴,亦足取禍。遂與南星有隙,協比忠賢,設法排擠。
南星在朝,以高攀龍、楊漣、左光鬥、魏大中等,均系正人,引為知交,共期佐治。可奈忠賢在內,廣微在外,均欲擾亂朝綱,誓傾正士,那時薰蕕異器,臭味差池,漸漸的君子道消,小人道長。況明朝氣運將盡,出了一個昏憒絶俗的熹宗,專喜小人,不喜君子,憑你如何方正,也是無益,反被那小人側目,貽禍身家,說將起來,正令人痛恨無窮呢!慨乎言之,為下文作一總冒。
且說明朝故事,巡按御史回道,必經都御史考核稱職,才得復任。御史崔呈秀,巡按淮揚,臓私狼藉,及還朝覆命,湊巧高攀龍為左都御史,秉公考察,盡得他貪穢實跡,立行舉發。趙南星職掌銓衡,上議應戍,有旨革職聽勘。呈秀大懼,忙懷挾金寶,夜投忠賢私第,叩首獻珍,且乞為義子。
廉恥何存?忠賢自然喜歡,居然上坐,受他九拜。呈秀趁這機會,極言南星、攀龍等人,故意尋隙,此輩不去,我等將無死所。忠賢聽一句,點一迴首,便道:「老子尚在,不怕他不落我手,你休要擔憂呢!」呈秀拜謝而去。會山西巡撫出缺,南星薦舉大常寺卿謝應祥,既邀俞允,偏是御史陳九疇,上言:「應祥嘗任嘉善知縣,與魏大中誼屬師生,大中為師出力,私托選郎夏嘉遇,謀任是缺,徇私當斥」云云。
希承魏閹意旨,已在言中。大中、嘉遇,聞有此奏,自然上疏辯駁:「南星、攀龍,亦奏稱推舉應祥,實協人望,大中、嘉遇,並無私情,九疇妄言,實是有人授意,請勿過聽」等語。忠賢見了此奏,明知有意諷己,特矯旨降調大中、嘉遇,並將陳九疇一併議罪,鎸去三級。俗所謂討好跌一交。
且責南星等朋謀結黨,有負委任。南星遂乞罷,攀龍亦請歸,有旨一一批准,立命免官,覆議推選吏部尚書。侍郎于廷,推喬允升、馮應吾、汪應蛟等人,楊漣注籍不預,忠賢又矯旨責漣,坐他大不敬三字的罪名。是亦三字獄也。
又以允升等為南星私人,斥責于廷徇私薦引,左光鬥與漣朋比為奸,均應削籍,另擢徐兆魁為吏部侍郎,喬應甲為副都御史,王紹徽為僉都御史,這三人俱系南星所擯,轉附魏閹,於是朝廷大權,盡歸魏閹掌握了。
魏閹既得崔呈秀,相見恨晚,倚為腹心,日與計畫。給事中李恆茂,趨奉魏閹,即為呈秀訟冤,忠賢遂矯旨復呈秀官。時矯旨迭下,渾稱中旨,廷臣均以為未合。給事中李魯生,獨謂:「執中者帝,宅中者王,諭旨不自中出,將屬何處?」大眾目為笑話,忠賢恰非常嘉許。
閣臣顧秉謙、魏廣微等,編造《縉紳便覽》一冊,如葉向高、韓、趙南星、高攀龍、楊漣、左光鬥諸人,統稱邪黨,黃克纘、王永光、徐大化、賈繼春、霍維華等,統算正人,私下呈與忠賢,用一呈字妙。令做進退百官的藍本。呈秀復進《同志錄》、《天鑒錄》兩書,《同志錄》均屬東林黨,《天鑒錄》均非東林黨。最可笑的,是僉都御史王紹徽,編了一部《點將錄》,無論是東林黨,非東林黨,但教與他未合,統列入東林黨中,統計得一百八人,每人名下,系以宋時梁山泊群盜諸綽號:比葉向高為宋公明,就叫他作及時雨。
此外號繆昌期為智多星,文震孟為聖手書生,楊漣為大刀,惠世揚為霹靂火,鄭鄤為白麵郎君,顧大章為神機軍師,也按着天罡地煞,分類編列。天罡星部三十六,地煞星部七十二,用了洛陽佳紙,蠅頭細楷,寫得明明白白,浼呈秀獻與忠賢。忠賢識字無多,正苦東林黨人,記不勝記,惟梁山泊諸盜名目,從幼時得諸傳聞,尚含着腦筋中,未曾失憶。此番有了《點將錄》,正好兩兩對證,容易記着,便異常歡喜,目為聖書。
究竟不及宋公明的天書。令王體乾等各抄一本,暗挾袖中。每閲廷臣章奏,先將《點將錄》檢覽,錄中姓氏相符,即粘紙條寸許,賫送忠賢直房。忠賢即除去紙條,奏請責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