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俺答妻一克哈屯,恐中國誘殺愛孫,日夜與俺答吵閙,俺答亦頗有悔心,遂糾眾十萬,入寇明邊。王崇古飛檄各鎮,嚴兵戒備,大眾堅壁清野,對待俺答。俺答攻無可攻,掠無可掠,弄得進退兩難,不得已遣使請命。崇古命百戶鮑崇德往諭,令縛送趙全等人,與把漢那吉互換。
鮑崇德素通蒙文,至俺答營,俺答踞坐相見,崇德從容入內,長揖不拜。俺答叱道:「何不下跪?」崇德道:「天朝大使,來此通問,並沒有拜跪的禮儀。況朝廷待爾孫甚厚,今無故稱兵,豈欲令爾孫速死麼?」開口即述及乃孫,足使俺答奪氣。俺答道:「我孫把漢那吉,果安在否?」崇德道:「朝廷已封他為指揮使,連阿力哥亦授為千戶,豈有不安之理?」俺答乃離座慰勞,並設酒款待崇德,暗中卻遣騎卒馳入大同,正待稟報巡撫,入候那吉,猛見那吉蟒衣貂帽,馳馬出來,氣度優閒,居然一個天朝命吏。
想是逢時特遣出來。當下與騎卒說了數語,無非是抱怨祖父,懷念祖母等情。騎卒回報俺答,俺答感愧交集,便語崇德道:「我孫得授命官,足見上國隆情,但此孫幼孤,為祖母所撫育,祖母時常繫念,所以籲請使歸,還望貴使替我轉報。」崇德道:「趙全等早至,令孫必使晚歸。」俺答喜甚,便屏退左右,密語崇德道:「我不為亂,亂由全等,天子若封我為王,統轄北方諸部,我當約令稱臣,永不復叛,我死後,我子我孫,將必襲封,世世衣食中國,尚忍背德麼?」已被恩禮籠絡住了。崇德道:「大汗果有此心,謹當代為稟陳,想朝廷有意懷柔,斷不辜負好意。」俺答益加欣慰,遂與崇德餞行。入席時,折箭為誓道:「我若食言,有如此箭!」崇德亦答道:「彼此一致,各不食言。」當下暢飲盡歡,方纔告別。俺答覆遣使與崇德偕行,返謁崇古,崇古亦厚待來使,願如前約。俺答乃誘執趙全等九人來歸。
先是山西妖人呂鎮明,借白蓮妖術,謀為不軌,事敗伏誅。餘黨趙全、李自馨、劉四、趙龍等,逃歸俺答,駐紮邊外古豐州地,號為板升。已而明邊百戶張文彥,游擊家丁劉天祺,邊民馬西川等,統往依附,有眾萬人,因尊俺答為帝。全治第如王府,門前署着開化府三字,聲勢顯赫,且屢嗾俺答入寇,于中取利。
為虎作倀,全等之肉,其足食乎?至是俺答託詞進兵,誘令趙全等入見。全等欣然而來,不圖一入大營,即被伏兵擒住,當由俺答遣眾數千,押趙全等至大同。王崇古亦發兵收受,悉送闕下。鷙鳥入籠,暴虎投阱,還有什麼希望?只落得梟首分屍,臠割以盡,死有餘辜。
這且不消細說了。
惟把漢那吉,有詔令歸,那吉猶戀戀不欲行,崇古婉諭道:「你與祖父母,總是一脈的至親,現既誠心要你歸去,你儘管前行。倘你祖再若虐待,我當發兵十萬,替你問罪。我朝恩威及遠,近正與你祖議和,將來你國奉表通貢,往來不絶,你亦可順便來游,何必怏怏呢。」那吉聞言,不由的雙膝跪下,且感且泣道:「天朝如此待我,總帥如此厚我,我非木石,死生相感。
如或背德,願殛神明。」北人不復反了。崇古親自扶起,也賜酒為餞,酒闌席散,那吉才整裝辭行,挈妻偕歸。阿力哥亦隨同歸去。
俺答見了那吉,倒也不加詰責,依然照常相待,惟據住三娘子,仍不歸還,虧他厚臉。只遣使報謝,誓不犯邊。王崇古遂為俺答陳乞四事:一請給王印,如先朝忠順王故事,二請許貢入京,比從前朵顏三衛,各貢使貢馬三十匹;三請給鐵鍋,議廣鍋十斤,煉鐵五斤,洛鍋生粗每十斤,煉鐵三斤,但准以敝易新,免他鑄為兵器;四請撫賞部中親族布匹米豆,散所部窮兵,僦居塞上,俾得隨時小市。穆宗覽奏,詔令廷臣集議。
高拱、張居正等,請外示覊縻,內修戰備,乃封俺答為順義王,名所居城曰歸化城。俺答弟昆都力,並其子辛愛等,皆授都督同知等官。封把漢那吉為昭勇將軍,指揮如故。後來河套各部,也求歸附,明廷一視同仁,分授官職。
嗣是西塞諸夷,歲來貢市,自宣大至甘肅,邊陲晏然,不用兵革,約數十年,這且慢表。
且說穆宗在位六年,一切政令,頗尚簡靜,內廷服食,亦從儉約,歲省帑項數萬金。惟簡約有餘,剛明不足,所以輔政各臣,互相傾軋,門戶漸開,濅成積弊。這是穆宗一生壞處。高拱、張居正,起初還是莫逆交,所議朝事,彼此同心,後來亦漸漸相離,致啟怨隙。
想總為權利起見。拱遂薦用禮部尚書高儀,入閣辦事,無非欲隱植黨與,排擠居正。會隆慶六年閏三月,穆宗禦皇極門,忽然疾作,還宮休養。又過兩月,政躬稍愈,即出視朝政,不料出宮登陛,甫升禦座,忽覺眼目昏黑,几乎跌下禦座來。
幸兩旁侍衛,左右扶掖,才得還宮。自知疾不可為,亟召高拱、張居正入內,囑咐後事。兩人趨至榻前,穆宗只握定高拱右手,款語備至,居正在旁,一眼也不正覷。嗣命兩人宿乾清門,夜半病劇,再召高拱、張居正,及高儀同受顧命,未幾駕崩,享年三十六歲。
穆宗繼後陳氏無子,且多疾病,嘗居別宮,隆慶二年,立李貴妃子翊鈞為太子。五年,復立翊鈞弟翊鏐為潞王。翊鈞幼頗聰慧,六歲時,見穆宗馳馬宮中,他即叩馬諫阻道:「陛下為天下主,獨騎疾騁,倘一銜橛,為之奈何?」小時了了,大未必佳。穆宗愛他伶俐過人,下馬慰勉,即立為太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