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3頁
目下舶盜,汪直為魁,但他有勇無謀,尚不足慮,只有徐海、陳東、麻葉三人,刁狡得很,恰不可不先收服。」文華道:「徐海等既系刁狡,難道容易收服麼?」宗憲笑道:「小弟自有計較,只待公到,為弟作主,便好順手去辦了。」言至此,即與文華附耳數語,宗憲頗有幹才,只因他趨附嚴、趙所以失名。文華大喜,便將一切軍事,託付宗憲,自己惟征發軍餉,專管銀錢要緊。
這是他的性命。
話分兩頭,且說宗憲既議決軍情,便放心安膽,照計行去,先遣指揮夏正,往說徐海。海系杭州虎跑寺僧,因不守清規,姦淫大家姬妾,為地方士紳所逐,他遂投奔海上,與海寇陳東、麻葉結合,自稱平海大將軍,東劫西掠,擄得兩個女子,作為侍妾,一名翠翹,一名綠珠,面貌很是妖艷,海遂左抱右擁,非常寵愛。夏正受宗憲計,揀了最好的珠寶簪珥,往贈翠翹、綠珠,囑她們乘間說海,歸附朝廷,一面竟入見徐海道:「足下奔波海上,何若安居內地?屈作倭奴,何若貴為華官?利害得失,請君自擇!」徐海沉思良久道:「我亦未嘗不作此想,但木已成舟,不便改圖。就使有心歸順,朝廷亦未必容我呢。」已被夏正說動了。夏正道:「我奉胡總督命,正為撫君而來,君有何疑?」海復道:「我此時變計歸順,胡總督即不殺我,也不過做了一個兵士罷了。」夏正道:「胡總督甚愛足下,所以命我到此,否則足下頭顱,已恐不保,還要我來甚麼?」利誘威嚇,不怕徐海不入彀中。海投袂起座道:「我也不怕胡總督,你去叫他前來,取我頭顱。」夏正道:「足下且請息怒,容我說明情由。」一面說著,一面恰故意旁視左右,惹得徐海動疑起來,遂命左右退出,自與夏正密談。夏正復道:「陳東已有密約,縛君歸降呢。」徐海大驚道:「可真麼?」正復道:「什麼不真!不過陳東為倭人書記,胡總督恐多反覆,所以命我招君,君如縛獻陳東、麻葉兩人,歸順朝廷,這是無上的大功,胡總督定然特奏,請賞世爵哩。」徐海不禁沉吟。夏正道:「足下尚以陳東、麻葉為好人麼?君不負人,人將負君。」海乃道:「待我細思,再行報命。」正乃告別。
徐海即令人窺探陳東消息,可巧陳東已聞他迎納夏正,適在懷疑,見了徐海的差人,惡狠狠的說了數語,差人返報徐海,海默忖道:「果然真了,果然真了。」入與二妾商議,二妾又竭力慫恿,叫他縛寇立功。貪小失大,婦女之見,往往如此。海遂誘縛麻葉,獻至軍前。
宗憲毫不問訊,即令左右將他釋縛,好言撫慰,且囑他致書陳東,設法圖海。麻葉方恨海入骨,哪有不惟命是從?立刻寫就書信,呈繳宗憲。宗憲並不直寄陳東,偏令夏正寄與徐海,兵不厭詐,此等反間計,恰好用這三人身上。徐海即將麻葉原書,寄與薩摩王旁弟。
薩摩王是倭寇中首領,陳東正在他親弟幕中,充當書辦,見了此書,惱怒非常,也不及查明虛實,竟將陳東拿下,解交徐海。徐海得了陳東,東尚極口呼冤,海卻全然不睬,帶領手下數百人,押住陳東,竟來謁見胡宗憲。宗憲邀同趙文華,及巡撫阮鶚,邀鶚列座,無非是自鳴得意。依次升堂。
文華居中,胡、阮分坐兩旁,傳見徐海。海戎裝入謁,叩頭謝罪,並向宗憲前跪下。宗憲起身下堂,手摩海頂道:「朝廷已赦汝罪,並將頒賞,你休驚恐,快快起來!」海應聲起立,當由海手下黨羽,牽入陳東。宗憲只詰責數語,也未嘗叱令斬首。
此中都有作用。一面取出金帛,犒賞徐海。海領賞畢,請借地屯眾,宗憲笑道:「由你自擇罷。」海答道:「莫若沈莊。」宗憲道:「你去屯紮東沈莊,西沈莊我要駐兵呢。」海稱謝自去。原來沈莊有東西兩處,外海內河,頗稱險固,徐海請就此屯紮,尚是一條盤踞險要的計劃。早已入人牢籠,怕你飛到哪裡去。
宗憲見徐海已去,卻轉問陳東道:「你與徐海相交多年,為何被他擒獻呢?」反詰得妙。陳東正氣憤填胸,便說徐海如何刁奸,並言自己正思歸降,反被海縛獻邀功,狡黠如此,望大帥切勿輕信!宗憲微笑道:「原來如此,你果有心歸誠,我亦豈肯害你?純是誑語。但你手下可有餘眾麼?」陳東道:「約有二三千人。」宗憲道:「你去招他進來,扎居西沈莊,將來我仍令你統率,好伺察這徐海呢。」東大喜稱謝。宗憲忙令解縛,令他即日發書招眾至西沈莊,暗中恰詐為東書,往寄東黨道:「徐海已結好官兵,指日剿汝,汝等趕緊自謀,不必念我。」這封書到了西沈莊,東黨自然摩拳擦掌;要去與東沈莊廝殺。個個中宗憲計,好似猴人弄猴。
徐海見東黨來攻,與他交戰幾次,互有殺傷。東黨退去,徐海方頓足大悟道:「我中計了。」曉得遲了。急忙修好密書,投遞薩摩王,說明自己與陳東,皆被宗憲所賺,悔之無及,今反自相殘殺,勢孤力窮,請王速發大兵,前來相救,事尚可圖等語。
當下遣偏裨辛五郎,賫書潛往,誰知早被胡宗憲料着,遣參將盧鏜,守候途中,辛五郎適與相遇,無兵無械,被盧鏜手到擒來。徐海尚眼巴巴的望着倭兵,忽有黨羽來報,趙文華已調兵六千,與總兵俞大猷,直趨沈莊來了。徐海忙了手腳,忙令手下掘塹築柵,為自守計。文華所調兵士,先到莊前,望見守禦甚固,一時不敢猛攻,只在柵外鼓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