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過了一日,又有一道中旨頒下,着逮左諭德趙貞吉下獄。看官聽說!這趙貞吉因奏對稱旨,已得超擢,如何憑空得罪呢?先是貞吉廷議後,盛氣謁嵩,嵩辭不見。貞吉怒叱閽人。說他有意刁難,正在吵嚷的時候,忽有一人走入,笑語貞吉道:「足下何為?軍國重事,慢慢的計議就是了。」貞吉視之,乃是嚴嵩義子趙文華,官拜通政使,不禁憤恨道:「似你等權門走狗,曉得甚麼天下事?」言畢,悻悻自去?文華原不足道,貞吉亦屬太傲。文華也不與多辯,冷笑而入,當即報知嚴嵩,嵩仇恨益甚。至俺答已退,遂奏稱:「貞吉大言不慚,毫無規畫,徒為周尚文、沈束遊說,隱謗宸聰。」這句話又激起世宗的怒意,遂命將貞吉拘繫數日,廷杖一頓,謫為荔波典史。
當貞吉主戰時,廷臣俱袖手旁觀,莫敢附和,獨有一小小官吏,位列最卑,恰朗聲道:「趙公言是。」吏部尚書夏邦謨,張目注視道:「你是何等官兒,在此高論?」那人即應聲道:「公不識錦衣經歷沈鍊麼?由他自己報名,又是一樣筆墨。公等大臣,無所建白,小臣不得不說。鍊恨國家無人,致寇猖獗,若以萬騎護陵寢,萬騎護通州軍餉,再合勤王軍十餘萬,擊寇惰歸,定可得勝,何故屢議不決呢?」邦謨道:「你自去奏聞皇上,我等恰是無才,你也不必同我空說。」鍊益憤憤,竟拜表上陳,世宗全然不理。鍊悶悶不樂,縱酒佯狂。一日,至尚寶丞張遜業處小飲,彼此縱論國事,談及嚴嵩,鍊停杯痛罵,涕淚交頤。既晚歸寓,餘恨未平,慨然太息道:「自古至今,何人不死?今日大奸當國,正忠臣拚死盡言的時候,我何不上書痛劾?就是致死,也所甘心。」計劃已定,遂研墨展毫,繕就奏牘道:
昨歲俺答犯順,陛下欲乘時北伐,此正文武群臣,所共當戮力者也。然制敵必先廟算,廟算必當為天下除奸邪,然後外寇可平。今大學士嚴嵩,當主憂臣辱之時,不聞延訪賢豪,諮詢方略,惟與子世蕃,規圖自便,忠謀則多方沮之,諂諛則曲意引之,索賄鬻官,沽恩結客,朝廷賞一人,則曰由我賞之,罰一人,則曰由我罰之,人皆伺嚴氏之愛惡,而不知朝廷之恩威,尚忍言哉!姑舉其罪之大者言之:納將帥之賄,以啟邊陲之釁,一也;受諸王饋遺,每事隱為之地,二也;攬御史之權,雖州縣小吏,亦皆貨取,致官方大壞,三也;索撫按之歲例,致有司遞相承奉,而閭閻之財日削,四也;隱制諫官,俾不敢直言,五也;嫉賢妒能,一忤其意,必致之死,六也;縱子受賄,斂怨天下,七也;運財還家,月無虛日,致道途驛騷,八也;久居政府,擅權害政,九也;不能協謀天討,上貽君父憂,十也。明知臣言一出,結怨權奸,必無幸事,但與其縱奸誤國,毋寧效死全忠。
今日誅嵩以謝天下,明日戮臣以謝嵩,臣雖死無餘恨矣。
寫至此,讀了一遍,又自念道:「夏邦謨恰也可惡,索性連他劾奏。」遂又續寫數語,無非是吏部尚書夏邦謨,諂諛黷貨,並請治罪等情。次日呈將進去,看官試想!一個錦衣衛經歷,居然想參劾大學士及吏部尚書來,任你筆挾龍蛇,口吐煙雲,也是沒有效力。況世宗方倚重嚴嵩,哪裡還肯容忍?嚴旨一下,斥他誣衊大臣,榜掠數十,謫佃保安。
同時刑部郎中徐學詩,南京御史王宗茂,先後劾嵩,一併得罪。學詩削籍,宗茂貶官。還有葉經、謝瑜、陳紹,與學詩同裡同官,俱以劾嵩遭譴,時稱為上虞四諫官。此外所有忤嵩各官,都當京察大計時,盡行貶斥,真個是一網打盡,靡有孑遺。
惟仇鸞黨附嚴嵩,愈邀寵眷,適值吏部侍郎王邦瑞,攝兵部事,以營政久弛,疏請整飭,略謂:「國初京營,不下七八十萬,自三大營變為十二團營,又變為兩官廳,逐漸裁併,額軍尚有三十八萬餘人。今武備積弛,現籍止十四萬,尚是虛額支餉,有名無實。近屆寇騎深入,搜括各營,只有五六萬人,尚且老弱無用,此後有警,將仗何人」等語。何不叫中飽的官吏去?世宗覽奏,立命廢止團營兩官廳,仍復三大營舊制,創設戎政府,命仇鸞為總督,邦瑞為副。
鸞既攬兵權,並欲節制邊將,因請易置三輔重臣,以大同總兵徐珏駐易州,大同總兵署授徐仁,宣府薊鎮總兵李鳳鳴、成勛,亦彼此互易。並選各邊兵更番入衛,分隷京營。塞上有警,邊將不得徵集,必須報明戎政府,酌量調遣云云。世宗一律允准,將原奏發下兵部。
王邦瑞以為不可,極力諫阻,仇鸞所請,全是私意,即愚者亦知其非,世宗反深信之,邦瑞雖諫何益?不意反受了一番斥責。且特賜仇鸞封記,令得密上封章,一切裁答,俱由內批發行,不下兵部。邦瑞又屢疏爭辯,惱動世宗,竟令削職。邦瑞歸去,仇鸞益無忌憚,揚言將大舉北征,命戶部遣使四出,盡括甫都及各省積貯,並催征歷年逋賦,作為兵餉,所在苛擾。
經禮部尚書徐階,從中奏阻,始得稍寢。
既而俺答又有入寇消息,鸞忙令時義出塞,賫了金幣,賄結俺答義子脫脫,情願互市通貢,不可動兵。脫脫稟知俺答,俺答自然樂許,遂投書宣大總督蘇祐,轉致仇鸞。鸞與嚴嵩定議,每歲春秋兩市,俺答進來的貨物,無非是塞外的馬匹,因此叫作馬市。馬市既開,命侍郎史道掌領。
兵部車駕司員外郎楊繼盛,獨抗疏陳奏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