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臣入朝時,聞聖諭由東宮監國,暫得靜修,此不過信方士之言,為調攝計耳。夫堯舜性之,湯武身之,非不知修養可以成仙,以不易得也。不易得所以不學,豈堯舜之世無仙人?堯舜之智不知學哉?孔子謂老子猶龍,龍即仙也,孔子非不知老子之為仙,不可學也,不可學豈易得哉?
臣聞皇上之諭,始則驚而駭,繼則感而悲,犬馬之誠,惟望陛下端拱穆清,恭默思道,不邇聲色,保復元陽,不期仙而自仙,不期壽而自壽。若夫黃白之術,金丹之藥,皆足以傷元氣,不可信也,幸陛下慎之!
為這一疏,大忤帝意,竟下詔逮最下獄,飭鎮撫司拷訊。最不勝搒掠,瘐斃獄中。冤哉!枉也。隨進陶仲文為忠孝秉一真人,領道教事;尋加少保禮部尚書,晉授少傅,食一品俸。
半官半道,煞是可笑。還有方士段朝用,交結武定侯郭勛,謂能化器物為金銀,當將所化銀杯,托勛進奉。世宗稱為天授,立封朝用為紫府宣忠高士,即將所獻銀杯,薦享太廟,加郭勛祿米百石,嗣復加封翊國公。嗣是東宮監國,說雖不行,惟世宗常不視朝,日事齋醮,工作煩興。
給事中顧存仁、高金、王納言,皆以直諫得罪。監察御史楊爵,忍耐不住,竟上疏直陳五大弊:一由郭勛奸蠹,任用肆毒;二由工作不休,朘民膏血;三由朝禦希簡,經筵曠廢;四由崇信方術,濫加保傅;五由阻抑言路,忠藎杜口。看官!你想這五大弊,都是世宗視為美政,瞧著此奏,能不震怒異常麼?當下逮獄拷掠,血肉狼藉,死了一夜,方得甦醒。主事周天佐,御史溥鋐,上疏論救。
皆下獄受刑,先後瘐死。因此群臣相戒,無敢再言。時大學士張孚敬,屢進屢出,于嘉靖十八年卒於家,世宗尚追悼不已,贈職太師。李時亦已病終,禮部尚書監醮使夏言,升任武英殿大學士;導引官顧鼎臣,升任文淵閣大學士。
兩人最得帝寵,所有建醮時的薦告文,嘗由兩人主稿,創用青藤紙書朱字,稱為青詞。青詞以外,又有歌功頌德的詩章,亦多屬兩人手筆。顧鼎臣進步虛詞七章,夏言進修醮詩,有「宮燭熒煌太乙壇」等句,均為世宗所稱賞。內外官吏,彼此相效,盛稱祥瑞,侈頌承平,風氣一開,諛詞競進,遂引出一個大奸賊來。
應首回奸賊專權。前此如江彬諸人,未嘗不奸,但未及若人耳。正是:
方外諸人剛獲寵,朝中巨猾又專權。
欲知奸賊為誰,待下回詳述情由。
第六十回 遘宮變妃嬪罹重闢 跪榻前父子乞私情
卻說嘉靖中年,有一位大奸臣,乘時得志,盤踞要津,秉政二十餘年,害得明朝元氣,剝削殆盡,几乎亡國敗家。這奸臣姓甚名誰,就是分宜人嚴嵩。大忠大奸,俱用特筆。弘治年間,嵩舉進士,有術士替他相面,說他後當大貴,但有餓紋入口,恐至枵腹亡身。
嵩笑道:「既雲大貴,又云餓斃,顯見得自相矛盾,不足深信呢。」嚴嵩以進士成名,獨不聞周亞夫故事耶?嗣是浮沉宦鄉,沒甚出色。他遂變計逢迎,多方運動,竟得了尚書夏言的門路。就職南京,洊任至吏部尚書。
會值夏言入閣,遂調嵩入京,就任禮部尚書,所有一切禮儀,無不仰承上旨,深合帝心。又因建壇設醮,屢現慶雲,遂仗着歷年學問,撰成一篇《慶雲賦》,呈入禦覽。世宗從頭至尾的閲讀一遍,覺得字字典雅,語語精工,就是夏、顧兩大臣的青詞,亦似遜他一籌,免不得擊節稱賞。未幾,又獻《大禮告成頌》,越覺鏤金琢玉,摛藻揚芬,世宗遂大加寵眷,所有青詞等類,概令嚴嵩主筆。
夏、顧二人,轉因此漸漸失寵。顧鼎臣不該遭禍,竟于嘉靖十九年,得病逝世,追贈太保,居然生榮死哀,完全過去。確是倖免。惟夏言自恃勛高,瞧不起這位嚴尚書,且因嚴嵩進階,都由自己一手提拔,所以待遇嚴嵩,幾與門客相等。
嚴嵩與言同鄉,科第比言為早,因須仗言援引,不得不曲意迎承。誰知言竟一味驕倨,意氣凌人,嵩遂暗暗懷恨,不過形式上面,尚是格外謙恭。是謂奸臣。一日,置酒邀言,賫柬相請,言竟謝絶。
嵩復自至夏第,入門求見,言復不出。這般做作,無怪速死。嵩不得已長跪階前,手展所具啟帖,和聲朗誦,委婉動人,言乃回嗔作喜,出來應酬,遂偕嵩赴宴,興盡乃歸。言以為嵩實謙抑,坦然不疑。
俗語說得好:「明槍易躲,暗箭難防」。嚴嵩是個陰柔險詐的人物,陰柔險詐四字,真是嚴嵩的評。受了這等暗氣,哪有不私圖報復?湊巧翊國公郭勛,與言有隙,嵩遂與勛相結,設計害言。先是言加封少師,特進光祿大夫上柱國,並蒙賜銀章,鎸「學博才優」四字,得密封白事。
自世宗至承天謁陵,郭勛、夏言、嚴嵩等,俱扈駕隨行,謁陵已畢,嵩請表賀,言請俟還京再議。世宗竟從嵩請,遽禦龍飛殿求賀。嵩遂揣摩意旨,與郭勛暗伺言隙,一再進讒,頓時惱了世宗,責言傲慢不恭,追繳銀章手敕,削奪勛階,勒命致仕。既而怒意漸解,復止言行,把銀章手敕,一併賞還。
言知有人搆陷,上疏謝恩,內有「一志孤立,為眾所忌」二語,世宗復下詔切責。言再疏申謝,並乞歸休,有旨不許。會昭聖太后病逝,世宗飭群臣酌議服制,言報疏未愜帝意,且間有訛字,復遭嚴旨駁斥。原來昭聖太后張氏,自世宗稱為伯母后,奉待濅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