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獨有一個倔強鷙悍,睥睨宮闈的賊臣,聞了此事,甚是不樂,看官不必細問,便可知是提督兵馬的江彬。彬自改組團營,日在外面辦事,無暇入宮,就是武宗晏駕,他也尚未得聞,忽奉飭罷團營,及遣歸邊卒的遺詔,不禁動色道:「皇上已賓天麼?一班混帳大臣,瞞得我好緊哩。」這正所謂曉得遲了。適都督李琮在側,便進言道:「宮廷如此秘密,疑我可知。
為總戎計,不如速圖大事,幸而成功,富貴無比,萬一不成,亦可北走塞外。」為江彬計,確是引此策最佳。彬猶豫未決,即邀許泰商議。泰亦頗費躊躇,徐徐答道:「楊廷和等敢罷團營,敢遣邊卒,想必嚴行預備,有恃無恐,提督還應慎重為妙。」有此一言,江彬死了。彬答道:「我不作此想,但未知內閣諸人,究懷何意?」許泰道:「且待我去一探,何如?」彬乃點首。
泰即與彬別,驅馬疾馳,直抵內閣,巧巧遇著楊廷和。廷和毫不慌忙,和顏與語道:「許伯爵來此甚好,我等因大行皇帝,倉猝晏駕,正在頭緒紛繁,欲邀諸公入內,協同辦事,偏是遺詔上面,罷團營,遣邊兵,種種事件,均仗公與江提督,妥為著疊,所以一時不敢奉請呢。」許泰道:「江提督正為此事,令兄弟前來探問,究系軍國重事,如何裁奪?」廷和道:「奉太后旨,已去迎立興世子了。來往尚需時日,現在國務倥傯,全無把握,請伯爵往報江公,可能一同偕來,商決機宜,尤為歡迎。」罷兵事歸諸遺詔,立儲事歸諸太后,自己脫然無累,免得許泰多疑。許泰欣然允諾,告別而去。着了道兒。廷和料他中計,即招司禮監魏彬,及太監張永、溫祥,共入密室,促膝談心。
事事靠着中官,可見閹人勢力,實是不小。廷和先開口語彬道:「前日非公談及,幾誤大事。現已嗣統有人,可免公慮。但尚有大患未弭,為之奈何?」魏彬道:「說了禦醫,便談倫序,可見我公亦事事關心。
借魏彬口中,補出前次啞謎,文可簡省,意不滲漏。今日所說的大患,莫非指着水木旁麼?」仍用半明半暗之筆。廷和尚未及答,張永介面道:「何不速誅此獠?」快人快語。廷和道:「逆瑾伏法,計出張公,今又要仰仗大力了。」張永微笑。廷和又將許泰問答一節,詳述一遍,復與張永附耳道:「這般這般,可好麼?」又用虛寫法。永點首稱善,轉告魏彬、溫祥,兩人俱拍手贊成。計議已定,當即別去。
魏彬遂入啟太后,稟報密謀,太后自然允議。
過了一日,江彬帶著衛士,跨馬前來,擬入大內哭臨。魏彬先已候着,即語彬道:「且慢!坤寧宮正屆落成,擬安置屋上獸吻,昨奉太后意旨,簡派大員及工部致祭,我公適來,豈不湊巧麼?」江彬聞着,很是歡喜,便道:「太后見委,敢不遵行。」魏彬入內一轉,即賫奉懿旨出來,令提督江彬及工部尚書李鐩,恭行祭典等語。江彬應命,改着吉服,入宮與祭。
祭畢退出,偏遇著太監張永,定要留他宴飲。都是狹路相逢的冤鬼。江彬不便固辭,隨了他去。即在張永的辦事室內,入座飛觴。
想是餞他死別。才飲數巡,忽報太后又有旨到,着即逮彬下獄。彬擲去酒杯,推案即起,大踏步跑了出去,馳至西安門,門已下鑰,慌忙轉身北行,將近北安門,望見城門未閉,心下稍寬,正擬穿城出去,前面忽阻着門官,大聲道:「有旨留提督,不得擅行。」彬叱道:「今日何從得旨!」一語未了,守城兵已一齊擁上,將他撳翻,緊緊縛住。
彬尚任情謾罵,眾兵也不與多較,只把他鬍鬚出氣。彬罵一聲,須被拔落一兩根,彬罵兩聲,須被拔落三五根,待彬已罵畢,須也所剩無幾了。倒是個新法兒。彬被執下獄,許泰亦惘惘到來,剛被緹騎拿住,也牽入獄中。
還有太監張忠,及都督李琮等,亦一併縛到,與江彬親親昵昵,同住囹圄。一面飭錦衣衛查抄彬家,共得金七十櫃,銀二千二百櫃,金銀珠玉,珍寶首飾,不可勝計。又有內外奏疏百餘本,統是被他隱匿,私藏家中。刑部按罪定讞,擬置極刑,只因嗣皇未到,暫將此案懸擱,留他多活幾天。
既而興世子到京,入正大位,乃將讞案入奏,當即批准,由獄中牽出江彬,如法捆綁,押赴市曹,凌遲處死。李琮為江彬心腹,同樣受刑。錢寧本拘繫詔獄,至是因兩罪並發,一同磔死。又有寫亦虎仙,亦坐此伏誅。
惟張忠、許泰,待獄未決,後來竟夤緣貴近,減死充邊,這也是未免失刑呢。了結江彬黨案。
閒話休表,且說楊廷和總攝朝綱,約過一月有餘,每日探聽迎駕消息,嗣接諜報,嗣皇已到郊外了,廷和即令禮官具儀。禮部員外郎楊應魁,參酌儀注,請嗣皇由東安門入,居文華殿,擇日即位,一切如皇太子嗣位故例。當由廷和察閲,大致無訛,遂遣禮官賫送出郊,呈獻嗣皇。興世子看了禮單,心中不悅,顧着長吏袁崇皋說道:「大行皇帝遺詔,令我嗣皇帝位,並不是來做皇子的,所擬典禮未合,應行另議。」禮官返報廷和,廷和稟白太后,由太后特旨,令群臣出郊恭迎,上箋勸進。興世子乃禦行殿受箋,由大明門直入文華殿,先遣百官告祭宗廟社稷,次謁大行皇帝幾筵,朝見皇太后。午牌將近,禦奉天殿,即皇帝位,群臣舞蹈如儀。當下頒佈詔書,稱奉皇兄遺命,入奉宗祧,以明年為嘉靖元年,大赦天下,是謂世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