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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洪武二十年,元太尉納哈出,擁眾金山,屢侵遼東,乃命馮勝為大將軍,傅友德、藍玉為左右副將軍,率師二十萬北征。勝至通州,遣哨馬出松亭關,探悉元兵多屯駐慶州,遂令藍玉輕兵往襲。時適大雪,元兵未曾防備,不意明軍突至,連逃走都是不及。元平章果來被殺,果來子不蘭奚受擒,明軍得勝回營,勝遂會集大軍,齊出松亭關,進逼金山,並遣降將乃剌吾,往諭納哈出,速即歸降。
納哈出未免心動,令左丞劉探馬赤等,至勝營獻馬。勝遣人送赴京師,一面驅軍急進,徑薄納哈出營。納哈出驚惶失措,由乃剌吾再與勸導,乃率數百騎詣藍玉軍前。玉大喜,設宴款待。
納哈出酌酒酬玉,玉解衣給納哈出,令他穿著,然後飲酒。納哈出不允,彼此爭讓許久。納哈出竟取酒澆地,且操着蒙語,戒飭從騎。適鄭國公常茂,系馮勝女夫,隨勝出征,亦在座中。
茂部下或解蒙語,密告常茂,說是納哈出謀遁。茂即上前搏擊,刺傷納哈出右臂。常茂此舉,殊太鹵莽。納哈出大憤,虧得都督耿忠,代為排解,引他見大將軍。
大將軍馮勝,好言撫慰,並令耿忠與同寢食,納哈出方纔無語。勝以納哈出既降,即將他所有妻孥將校,一律招集,相偕同歸。臨行時命都督濮英,率兵三千人斷後。濮英遲行一程,突被潰卒邀擊,馬蹶被擒,英剖腹自盡。
馮勝失了濮英,無從報命,不得已諉罪常茂,說他無端激變,把他械繫入京。茂與勝名雖翁婿,事輒齟齬,抵關後,大為不服,亦訐奏勝罪狀。翁婿相殘,常茂固非,馮勝亦誤。太祖密令偵查,有言勝私匿名馬,強納敵女,並使閽人至納哈出妻前,行酒求珠寶。
恐未盡實。於是太祖忿怒,將馮勝、常茂一併懲治,謫茂至龍州安置,收勝大將軍印綬,勒令歸第鳳陽。再命藍玉為大將軍,唐勝宗、郭英為副,仍出軍北征,進至慶州。時元嗣主脫古思,屯捕魚兒海,距慶州約數百里,玉諜知消息,從間道馳入,直抵百眼井,已近捕魚兒海,四望寂寥,杳不見敵。
玉勒馬欲歸,定遠侯王弼道:「我等提十萬眾,深入沙漠,未見敵人,遽行班師,如何覆命?」玉沈吟未決。弼請令軍士穴地為炊,毋使敵望見煙火,至夜乃可發兵。玉依計而行。是晚大風揚沙,漫天昏黑,玉用弼為前鋒,徑趨捕魚兒海。
見元主果營海岸,吶喊而入,嚇得元主心驚膽落,挈同家眷,驟馬奔逃。元太尉蠻子,倉猝拒戰,約略交鋒,頭已落地。弼率大軍追趕,擒住元主次子地保奴,及故太子必裡禿妃,並公主以下百餘人,還有官屬三千,男女七萬,馬牛駝羊十五萬,一併籍錄,馳報京師。太祖大悅,遣使勞軍,諭中比玉為衛青、李靖,總算是綸音優渥了,及還師,晉封玉為涼國公。
玉身長面赤,有大將才,屢次立功,漸膺寵眷,且娶常遇春妻弟,遇春女為太子標元妃,與太子為轉彎親戚,因此恃功挾勢,濅成驕蹇。自地保奴及妃主入京,太祖賜與居第,月給廩餼,元妃頗有姿色,玉日夕過從,免不得有勾搭情事。都中人言嘖嘖,為太祖所聞,召玉切責。元妃因此懷慚,自經而死。
死得不清白。太祖命將所賜藍玉鐵券,鎸入玉罪,令他鑒戒。玉仍不改,多蓄莊奴假子,霸佔東昌民田,種種不法,遂以速死。是時馬後早崩,太子隨逝,魯王檀嗜藥亡身,潭王梓謀變自焚,秦王樉召還被錮,周王樉棄國被遷,釀成太祖懊恨,迭興黨獄。
韓國公李善長,尚且賜死,那跋扈專恣的藍玉,還有甚麼生望?小子有詩嘆道:
功狗由來未易全,況兼驕恣挾兵權。
朱公泛棹留侯隱,畢竟聰明足免愆。
以上所敘各種情跡,俟小子逐段交代,看官欲知詳細,請閲下回。
第二十回 鳳微德杳再喪儲君 鳥盡弓藏迭興黨獄
卻說馬皇后翊贊內治,所有補闕匡過等事,屢見前文,恰是古今以來一位賢後,洪武十五年八月崩逝,不但太祖慟哭終身,不復立後,就使宮廷內外,也歌思不忘。小子讀馬後遺傳,時常景仰,所以前文敘述,于馬後有關係事,必援筆寫入。還有數條軼聞,也須一一補出,作為後來的女范。可謂有心人。
先是太祖起兵,戰無虛日,後隨軍中,輒語太祖以不嗜殺人。至冊後以後,儉約如故,身禦澣濯,雖敝不即易,嘗謂此系弋綈遺法。宮嬪敬服,擬為東漢時的明德馬後。後生五子,周王橚最幼,放誕不覊,至就藩開封,後遣慈母江貴妃隨往,給以常禦敝衣一襲,及杖一支,語貴妃道:「王如有過,請披衣加杖,倘再倔強,馳驛報聞,毋得輕恕!」橚聞言悚懼,就藩後不敢為非。
後崩,橚始少縱,棄國游鳳陽。太祖憤怒,命徙至雲南,尋因懷念後德,仍勒令歸藩。隨筆說明周王橚事。後遇歲災,輒率宮人蔬食,太祖謂已發倉賑恤,不必懷憂,後謂賑恤不如預備,太祖甚以為然。
平時又累問百姓安否?且云:「帝為天下父,自己為天下母,赤子不安,父母如何可安?」名論不刊。及太祖幸太學還,後問及生徒,知有數千人,便慨然道:「諸生皆有廩食,可以無饑,但他的妻子,從何取給?」太祖亦為動容。乃立紅板倉儲糧,歲給諸生家屬,生徒頌德不置。後雖貴,猶親自主饋,早晚禦膳,格外注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