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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似鷹隼盤空,龍蛇飛舞。令人看了,目眩神迷,口中說不出話來。後主舞了半日,收住了架式,面不改色,氣不湧出,仍是安安詳詳的入席飲酒。周後連連稱讚道:「陛下之舞,真乃靈妙已極,宮中那些舞女,哪裡能及得陛下這樣的出色。」後主道:「朕不過略諳手法,未征精妙。卿瞧了已是如此稱揚,若見了宮嬪李窅娘的妙舞,還不知要稱揚到如何地步呢?」周後忙道:「宮中既有此人,陛下奈何瞞着臣妾,不令一觀呢?」後主道:「非朕不允卿言,召取窅娘前來,使卿得觀其技,只因窅娘疾病方愈,尚須靜養,此時召令前來,也是病後無力,不能試技的。朕擬製造一件東西,待至七月七夕,當大張筵宴,使窅娘當筵獻技,不但令卿縱觀,且使後宮中人,亦知窅娘色藝雙佳,絶非尋常宮嬪所可企及。」周後聽了這番言語,料知後主必有新鮮娛樂之法,所以必要待至七夕,方令窅娘獻技,便也不再多言,陪着後主,飲過了酒,方纔散去。
從此後主日夜與周後,率了許多妃嬪,歌舞取樂,飲筵蹴鞠,遂無虛夕。後主又因宮嬪所歌諸曲,均嫌陳舊,聽了甚覺可厭,嘗慕唐明皇與楊貴妃所譜的《霓裳羽衣曲》,乃是明皇同了葉法善,游月宮時,竊聽而來。可惜五季兵亂,歌詞盡皆遺失,至今僅有譜而無曲。後主常與周後談及,甚惜《霓裳羽衣曲》絶無傳者。
倘得有人依譜尋聲,填出歌詞,必較宮中所歌的曲兒,格外動聽。”周後聽了後主之言,欲顯才能,也不當面說明,即于暗中,翻出《霓裳羽衣曲》的舊譜,花了不少功夫,按譜填詞,製成一曲,私自唱了一會,果然聲韻鏗鏘,餘音繞樑,絶非平常之曲所可比擬。周後心下甚喜!遂將此曲,教導宮中歌伎練習,親自指示音節,練了數日,已經熟習,周後又再三複按,並無錯誤,方纔啟奏後主道:「陛下素以《霓裳羽衣曲》失傳為恨,臣妾現在按譜尋聲,製成歌詞,已練習純熟,敬獻禦前,尚乞陛下俯賜清聽,指點謬誤,以便更正。」後主不待言畢,已經歡躍起來道:「卿既製成《霓裳羽衣曲》,何不早些陳明,朕思聽此曲,寤寐縈情,已非一日。
可速于麝囊花下,盛設筵席,以歌此曲。」遂命內侍傳出旨意道:「朕今日賞名花,聽仙曲。可令禦廚司,備給豐盛筵席,設于移風殿內,不得遲延。」內侍傳旨既訖,後主遂攜着周後,同至移風殿內去了。
你道後主聽那《霓裳羽衣曲》,為什麼定要設筵在移風殿的麝囊花底奏曲呢?原來這麝囊花,乃是仙種,其色正紫,又號紫風流,江南境內,只有廬山僧人得着一叢,栽于庵中,視同珍寶,不肯傳種於人。後主聞得廬山僧人有此奇花,遂下詔于僧人,欲傳麝囊花之種,僧人怎敢違逆聖旨,只得分取一叢,交于使臣帶回。後主得此奇花,頗為喜悅!即命種于移風殿,賜名為蓬萊紫。每逢花時,後主必定設筵賞玩,今日正因麝囊花盛開,欲與周後同往看花,恰值《霓裳羽衣曲》已經周後按譜填成,所以欲在麝囊花底奏曲,一則賞名花,二則聽新曲,乃是一舉兩得之事,後主怎麼不要興如顛狂呢?當下攜定周後,來至移風殿前,見那蓬萊紫,開得異常茂旺,其花如丁香一般,芬芳馥郁,撲人眉宇。
周後細細賞玩了一會兒道:「此花顏色正紫,卻是光芒四射,香氣馨烈,果然與眾花不同,別繞異趣,非仙品哪能如此。」後主點頭道:「朕聞此花,與揚州的瓊花,稱為雙絶;瓊花是白玉種成,此花乃系五代時候有一仙人,結茅于廬山,修煉多年,成道之後,白日飛昇,懷出紫玉,埋于土中,遂生玉花,所以開放時,盡做紫色。天下之人,無不稱為仙品。惟廬山僧寺,留得此種。
朕聞其異,此詔求之,得這一株,栽培數年,方纔開花,很不容易得此異種呢!」說著,又攜了周後,步入移風殿上,見酒席已經擺好,遂同周後入席飲酒,吩咐歌伎們,排立在麝囊花旁,奏起《霓裳羽衣曲》來。一時之間,笙簫齊奏,歌聲悠揚,比到那些舊曲,果然大不相同,只覺那歌聲于清越之中,含着柔和之氣,其音韻中正和平,絶不偏激,使人聽了,躁釋矜平,心神怡悅,便是殿階之前養的一對白鶴,聽了這樣的樂聲,也伸頸長鳴,展翅飛舞起來。後主滿心大悅!極口稱揚,即命宮人斟上酒來,連進數觥。後人有宮詞一首,詠此事道:
燒槽拜賜出東房,新破番番迭和長;
要倩重瞳頻醉舞,麝囊花底按霓裳。
後主自得周後譜了《霓裳羽衣曲》之後,愈加縱情酒色,日日與妃嬪宮人和在一處,追歡取樂,把國家政事,完全置之度外。每天除了飲酒聽歌之外,便拈弄詞翰,日夕吟哦,偶見宮人云鬢蓬鬆,晚妝惺松,遂戲作雲鬢亂一詞,調寄《鷓鴣天》道:
節候雖佳景漸闌,吳綾已暖越羅寒。朱扇日暮隨風掩,一樹藤花獨自看。雲鬢亂,晚妝殘,帶恨眉兒遠岫攢。斜托香腮春筍嫩。
為誰和淚倚欄干?
又有保儀黃氏,宮人慶奴,都生得容態華麗,冠艷當時,顧盼顰笑,百媚橫生。又皆能文善書,後主命兩人分掌書籍及墨寶,十分寵愛,嘗題詩于黃羅扇,賜賫兩人道:
風情漸老見春羞,到處魂銷感舊遊;
多謝長條似相識,強垂煙態拂人頭。
那扇上所寫的字跡,皆作顫筆樛曲之狀,遒勁如寒松霜竹。後主自稱其書為金錯刀。每日在宮歡娛快樂,那時光過得甚是迅速,轉瞬又到七月七日,乞巧佳節,其時宮嬪李窅娘的疾病已經調理痊癒,精神復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