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辛先生的言語方畢,只見學生之中,有一人立將起來,恭身言道:「先生的便壺壞了,說是學生們記了仇恨,有意捉弄。先生這句話,未免太輕視學生了!」
辛先生聽了,忙將這人一看,只見這人,生得龍眉鳳目,方口大耳,鼻如懸膽,唇若涂朱,真是玉立亭亭,相貌堂堂,與眾學生大不相同。辛先生認得這人,名喚柴榮,也在門下讀書,資性甚是聰穎,大有一目十行,過目不忘的光景,所以辛先生很是喜愛他。平日看得柴榮,也比旁人格外優厚,當下辛先生便向柴榮問道:「你說我太輕視學生,何不把這理由講給我聽聽呢?」柴榮答道:「先生說學生們毀壞便壺,可有什麼證據麼?」辛先生被他一問,沉吟了半晌,方纔說道:「雖然沒有證據,但這裡除了一班學生,並無外人前來,不是他們有意毀壞,還有誰來做這事情呢?」柴榮道:「先生試想,你的便壺,擺在階畔,人人都看得見,塾中學生也有二十餘人,眾目昭彰,倘若有人起意,要毀壞這便壺,哪裡能夠不被他人所見呢?由此想來,這便壺忽然有了窟窿,或是年代過久,理應毀壞;或是洗滌的時候,沒有留神,碰在石子上面,以致如此,也未可知。我想學生們受了先生春風時雨之化,都知束身自愛,必不肯做此下流之事,況且學生們都是同出同進,也沒空隙做這沒意識的舉動。
有這兩個原因,我所以說先生的話,未免太輕視學生了。」辛先生被柴榮這樣一說,倒反堵住了嘴,沒有話講,只得點點頭道:「你的言語,也還有理。只是要說與學生們全無關係,恐怕也不盡然。待我慢慢地調查起來,得了真憑實據,自有辦法。」柴榮聽得如此說法,不便多言,遂即歸坐。
當時柴榮和辛先生一番辯論,塾中的學生,都因這事與自己沒有關係,毫不介意。獨有匡胤,初時聽辛先生說是學生記了仇恨,有意毀壞,心下未免吃驚,深恐先生追究起來,隱瞞不過,要受責罰;後來聽得柴榮一番辯論,能將辛先生說得默默無言,不禁暗暗歡喜道:「不料小柴竟有這般口才,我今天的事情,若沒有他竭力遮掩,恐怕有些費事哩!」從此以後,匡胤深感柴榮和他十分要好,柴榮見匡胤精通武藝,富有膽識,知道是個有用之才,也純心要結交他。兩個人彼此互相敬愛,居然如漆投膠,不勝莫逆。
有一天,正是中秋佳節,塾中放假,匡胤在杜三翁家內吃了午飯,獨自坐在靜室裡面,看了一會書,覺得孤零零的,着實無趣。又不知石守信、羅彥威兩人往哪裡去了,便往柴榮寓處找他閒談,以破岑寂。匡胤是來慣了的,知道柴榮吃過飯,正睡午覺,不待通報,即向臥室而來。推門進去,舉目一望,不覺大吃一驚!你道是何緣故?原來匡胤步入門內,直奔床前,意欲喚醒柴榮,不料床上紅光繞帳,哪裡有什麼柴榮呢?竟是一條白龍,盤屈在床上,像是睡着了一般。
匡胤驀然見此異事,不禁「啊呀」一聲叫了出來,接着又將身體往後退了幾步,一個不留心,將背後茶几碰倒,撲通一聲響。那床上的白龍,早已不知去向。只見床中睡的柴榮,忽地驚覺,翻身坐起,見是匡胤,隨即問道:「你從哪裡來的?因何面有驚懼之色?連茶几也碰倒在地?」匡胤不便將瞧見白龍盤屈床上的話告訴柴榮,只得用話掩飾道:「我並沒什麼事情,只因今天放假,沒有事做,獨自在家。吃過午飯,看了幾頁書,心中十分煩悶。
找尋石守信、羅彥威兩人,又沒找到,所以前來與你閒談消遣,不料走得急促點兒,竟將茶几碰倒,因此面上略現驚慌之色。」柴榮聽了,絶不疑心,便走下床來與匡胤相偕坐下,談了一番空話。
匡胤一面談話,一面轉念道:「小柴有白龍盤床之兆,將來必能幹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,現在變亂無常,兵戈遍地,沒有收拾時局,統一中原的人物。小柴既有異兆,或者是真命天子,能夠化家為國,亦是意中之事。我不如趁着微賤之時,和他結為兄弟,後來方有倚仗,倘若遲疑不決,待他發了跡再去結交,那就遲了。」當下主張已定,便和柴榮說道:「我與你在一塾讀書,意氣又復相投,雖屬異姓,無殊手足,何不效劉關張桃園結義故事,結為異姓兄弟,將來可以互相照應,不知你意下如何?」柴榮也因匡胤是個命世英才,早就有意和他結拜,好做將來臂膀,只因貴賤懸殊,未便啟齒。
今見匡胤情願與自己結為兄弟,正中機會,哪有不允之理!卻故意推辭道:「結拜兄弟一層,恐怕有干未便。」匡胤不覺詫異道:「你我情如骨肉,誼同手足,結拜一層,有什麼不便呢?」柴榮笑道:「你乃世家子弟,父親又在朝為官,何等顯耀!我祖父和父親雖也出仕,現在皆已去世,家境又甚寒苦,哪裡比得上你!倘若結為兄弟,豈不要被旁人議論麼?」匡胤聽了,連連搖頭道:「你的言語,也太迂氣了!自古道英雄不論出身高低,只要有所作為,能夠創立事業,論什麼門第呢?況且你父也曾出仕,你的姑丈郭威,又和我父是一殿之臣,門第正復相當,結拜一事,有什麼不可以呢?我的主意已定,你也不必推辭,擇個吉日,就結拜起來罷。」柴榮見匡胤出自一片真忱,並非假意,也就點頭答應。兩人商議了一會,又取曆書查看,見明日便是上好的黃道吉日,遂決定次日赴北門外關帝廟去結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