將近黃昏,楊延昭引兵直趨黑水,眾人各攜土囊,從下流而渡。未過一半,耶律高即率精兵乘勢殺來。延昭軍馬復奔回南岸。遼將已渡過水,與延昭交鋒。
延昭且戰且走。俄而信炮響亮,兩岸箭弩如雨。劉廷翰等斬堅而入,正迎着耶律高交鋒。耶律沙與韓暹二騎衝突宋營,喊聲如雷,奮勇而進。
楊延德步兵已偷過樵徑,聽得前面金鼓不絶,知是交兵,令部下點起火具。正值夜風驟起,火勢迸發,一時滿天紅焰。番兵守糧者,各自奔潰。
耶律高見關後火起,急殺回原路,被廷翰趕近前,斬落水中。比及耶律沙已知中計,復引兵來救,楊延昭、劉廷翰等合兵進擊,遼兵大敗,各拋戈棄甲逃生。楊延德引兵從關後攻出。耶律休哥保斜軫殺奔薊州,宋師遂乘機襲了瓦橋關。
天猶未明,煙焰正熾,殺死番兵無數。
次日平明,諸將各上其功。楊業曰:「可乘此破竹之勢,進兵圍燕城。」廷翰曰:「令公威名已振,遼將已皆膽落。然今糧餉不繼,未可深入敵境。」令公然其言,遂駐師于瓦橋關。
卻說耶律斜軫又敗了一陣,不勝憤怒,與眾將整兵欲來決一死戰。休哥進曰:「勝敗乃兵家常事,元帥不必深恥。可奏知主上,得助兵來應,然後宋師可破也。」斜軫從其言,即差人來奏蕭後。
蕭後聞奏屢敗,乃大驚曰:「宋師是誰用兵,能如此勝敵?」來軍奏曰:「河東山後令公楊業也。」蕭後曰:「久聞此老號『楊無敵』,名不虛傳矣。」即遣大將耶律奚底,率兵五萬救之。奚底得旨,即日兵出幽州。
不題。
第十四回
犒將士趙普辭官 宴群臣宋琪賦詩
卻說哨馬報入楊業軍中,業與眾將議曰:「既遼兵復出,且級與戰。待我報捷朝廷,糧餉充足,須平定燕幽,然後班師。」廷翰等然其議。業即遣團練使蔡岳歸奏太宗。
太宗聞知連勝遼兵,且大軍直進燕幽,心中大悅,因問遼之消息如何。岳曰:「遼將不勝其辱,今復益兵來戰。楊主將屯紮瓦橋關。近因糧食不充,未敢進兵,特遣臣赴闕奏知。」大宗與群臣商議,欲親征大遼。樞密使張齊賢上疏奏曰:
聖人舉事,動出萬全。百戰百勝,不如不戰而勝。若重之謹之,戎狄不足吞,燕薊不足取。自古疆場之難,非盡由戎狄,亦多因邊吏擾而致之。
若緣邊諸塞,撫禦得人,但使峻壘深溝,蓄力養鋭,自逸以處,寧我致人!所謂擇卒不如擇將,任力不及任人。如是則邊鄙寧,而河北之民獲休息矣。臣又聞:「家六合者,以天下為心。」豈止爭尺寸之土,乘戎狄之勢而已!是故聖人先本而後未,安內以攘外。
是知五帝三王,未有不先根本者也。堯舜之道無他,廣推恩于天下之民爾。推恩者何?在安而利之。民既安利,則戎狄斂衽而至矣。
疏上,太宗以示趙普、田錫、王禹*數臣。趙普奏曰:「齊賢所陳,當今之急務也。乞陛下召還楊業之兵,敕帥將嚴設邊備,則幽燕不能為中原患矣。」太宗允議,即日下詔遣使,召還伐遼之師。
不題。
卻說楊業在關中得聖旨來到,與諸將儀曰:「朝廷既有班師之命,可將將士分作前後而行,以防北兵追襲。」延德進曰:「所難得者機也。大人連勝遼敵,再假十數日之程,直搗幽薊,取其地輿以歸,上報朝廷知遇厚恩,豈不美哉?」業曰:「吾亦有志如此,奈何君命既下,若不還軍,反有違抗之罪,縱建微功,亦不足償也。」延德乃不復敢言。
次日,令劉廷翰等固守遂城,自率所部離了瓦橋關,徑望汴京而回。靜軒詠史詩曰:
功在垂成詔即行,堪嗟機會竟難憑。
陳家谷口忠勤念,千古令人恨不平。
楊業既至京都,朝見太宗。太宗深加撫慰,賜賫甚厚。因令設宴犒賞征遼將士,君臣盡歡而散。
次日,趙普辭罷丞相之職。帝曰:「朕與卿自布衣知遇,且朝廷賴卿扶持,何以辭職為哉?」普曰:「臣已老邁,不能理繁,乞陛下憐巨枯朽之體,允解政事,則生死而肉骨矣。」太宗見懇切之甚,遂允其請,罷普為武勝軍節度使。普拜受命,即日辭行。
帝于長春殿賜宴餞行。酒至半酣,帝于席上謂普曰:「此行只遂卿之志,遇有急事商議,卿聞命之日,當即隨使而來,勿負朕望。」普離席領命。帝深有眷戀之意,親作詩以送之曰:
忠勤工室展宏漠,政事朝堂賴秉扶。
解職暫酬卿所志,休教一念遠皇都。
普奉詩而起泣曰:「陛下賜臣詩,當勒之於石,與臣朽骨同葬泉下。」太宗聞其言,亦為之動容,君臣各散。趙普至中書省辭僚屬宋琪等,因道主上之恩,不勝感慕。琪曰:「主上以公極知之愛,而有眷戀之情。
此去不久,當復召也。」普取出禦詩涕泣曰:「此生餘年,無以上報,惟願來世,得效大馬之力。」琪慰撫甚至,送之而出。普徑赴武勝不題。
翌日,太宗設朝,群臣朝見。帝謂宰相曰:「普有功國家,朕昔與游。今齒發衰謝,不欲勞以庶務,擇善地而處之,因賜詩以道其意。普感激位下,朕亦為之墮淚。」宋琪對曰:「昨日普至中書省,與臣道及陛下之恩,且言來生願效犬馬之力;今復聞陛下宣諭:君臣始終,可謂兩全。」帝然之。以宋琪、李昉知平章事;李穆、呂蒙正、李至參知政事;張齊賢、王沔同僉署樞密院事;寇準為樞密直學士。滇等拜受命而退。
是歲改元為雍熙元年。冬十月,太宗想起華山隱土陳摶。摶,亳州真源人,嘗舉唐長興中進士不第,遂不復官祿,以山水為樂。因服氣闢榖,日飲水數杯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