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妾非必要離去雲南,蓋離亂以後,妾家離散,去亦安歸?只願得一山林清趣之地,幽居靜處,稍贖前衍耳。」三桂便允其請,即令人在滇城相度地方,看哪一處最合建築。惟城北一帶地方空曠,枕山臨流,甚為清雅,即令在那處建築樓房苑囿,名為野園,實則自如離宮一樣。那處附近商山,樹木繁盛,三桂更築一園,以通商山,以便臨眺,名為安阜園。
更為石棧,直達商山寺。統計野園之內,樓閣亭台有百餘座。又嫌藩府梳妝台湫陋,即在野園內建做圓圓梳妝台。下令建築之日,即另行示令居民,或有房宇相連的一概搬遷。
居民一來仇恨三桂,二來又見他所為無理,多有不肯搬遷。到地方府縣官遞稟求免遷徙的,不計其數。初時地方官府縣恐觸藩府之怒,不敢上聞,惟暗中補償遷費,令居民勿得違抗。後以勒遷的房屋過多,府縣官無力補償遷費,始稟告三桂,請示辦法。
三桂大怒道:「便是明家天子,且不敢違抗孤,那小民反欲違令耶?」即再出示,限五日內一概遷移,否則即行毀拆。及到期,雖有許多畏禍搬遷,惟是一班窮民,無可遷徙,仍求地方官體恤。那時地方官又恃着藩府出頭,諸事不理。三桂以人民抗己,即拘拿十數人,立行斬首,即將房屋焚燬。
故貧民因此露宿山棲,不能勝數,嗟怨之聲,徹聞遠近,三桂概若不聞。且附近商山墳墓亦眾,那貧民無力遷居,還哪有力計及墳墓?故三桂更以那些墳墓妨礙工程,又怨居民不將墳墓遷葬,都令一概掘起,致令骸骨暴露。三桂都不計是那處墳墓的屍骸,惟有令人迭埋一堆,運至十數裡外,以土掩之,遂成亂塚一丘,不復辨為誰家墳墓。及地場既闢,即募征丁役萬人,日事興築。
所在應用的磚瓦木石,都責成屬下官吏供應。計經年始告落成。又示令國內,凡有奇花異草、珍禽奇獸與一切玩物,倒蒐羅盡淨,置諸園中。如有隱匿不行獻出者,即行罪責。
以故富紳大賈交相獻納。或偵知那一家藏有奇品,即派人領兵硬行掠取。因此為建築野園一事,騷擾地方,甚于兵燹。
自野園落成之後,三桂文字本不精通,唯愧自以武員出身,又附庸風雅,並徵文人題詠野園風景。有狂生夏嚴,題月台一聯道:
月明故國難迴首,台近荒墳易斷魂
三桂不解其意,視為佳句。後為侍者所讒,三桂大怒,令削之,立即捕夏嚴斬首。及野園裝點既備,復于園中闢兩道小河,直通外海。每屆夏令,即與諸妃乘舟于池中,故託名為圓圓築地修齋,實則藉此大興土木。
只于園中隱樓一座,直通梳妝台,以處圓圓。三桂亦不時同處其中。此外樓閣亭台,風軒水榭,皆金釵十二,粉黛三千,環列萃處,繁華無比。後王思訓有野園歌一闕,單道其事,今已強半遺忘,聊掇拾湊成之。
歌道:
古滇城北數裡許,後枕高山前帶水。
孤松峭拔撐天高,綠楊縹緲斜陽裡。
此中佳勝古來稀,中有野園壯麗無倫擬。
層樓傑閣亙雲霄,水榭風軒隨處起。
名花異草四時盡,不盡千紅與萬紫。
珍禽奇獸盡蒐羅,縱橫遍地皆羅綺。
長橋似波百度飛,龍舟競渡聊復爾。
十步閣兮五步樓,古稱阿房只如此。
中唯妝台尤傑出,隔離天日不盈尺。
誰能為此壯大觀,吳王興業震遐邇。
借兵入衛明社墟,緬甸凱旋明祚圮。
論功不數桑維翰,封藩開府南滇地。
昇平而後溺晏安,況復佳人久擅傾城美。
大興土木復窮奢,舍是不足娛歌伎。
君王豈計民流離,只憂美人心不喜。
萬家廬舍皆丘墟,千年墳塚成荒壘。
經營累月復經年,大工竭盡民脂髓。
野園為欲處佳人,野園成後佳人死。
佳人死後野園傾,滄海桑田類如彼。
當年藩府今何在?曾不十年長已矣。
自古繁華易闃寂,況為國賊民集矢。
我來憑弔正欷歔,欲尋野園舊遺址。
只留蔓草繞荒煙,何堪再論興亡史!
自野園落成之後,三桂不時與圓圓乘車在園內遊覽,故圓圓雖名為修齋,實則奢華更甚于曩時。又在野園內更建列翠軒,俯臨池塘,夾道皆種楊柳,池內又遍植蓮花。每屆夏日,三桂即與諸姬在軒內臨池。軒內計分廳事五座,窗外隙地數十丈,皆栽細草。
三桂本不善書,惟好與諸姬在軒內臨池,凡春秋佳日,軒內設宴無虛夕。三桂輒攜筆墨于軒內,作擘窠大字。侍姬數人環列其側,鬢影釵光,真不異蓬台瑤島。當三桂入滇之始,即以永明故宮為藩府,附近柳營一帶,亦改作珍館崇台,至是更由藩府築道,通至野園。
計園中有演武廳,三桂又每于秋涼之際,學吳宮中教美人戰,與諸姬列隊為戲。
園內如荷花池,如淬劍亭,如九龍池,皆一時名勝也,不必細表。
惟三桂自築成野園之後,奢侈橫暴更甚于往日。每日由藩府過野園,鎮日不出府門一步。凡部下稟報事件的,都傳到野園相見。更有時諸姬侍側,亦不顧禮度。
因窮奢極侈,自然系暴斂,故種種橫暴,亦不勝數。因此人人怨憤,但畏懼藩府威勢,終無可如何。因此就激出一烈女來。
你道這烈女是誰?卻是姓楊,單名一個娥字。本貫雲南廣西州人氏。他的父親喚做楊世英,技擊之術,著名于雲南,故世為黔國公沐府武術教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