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回王府的路上,吳三桂心裡一直有一種不安的感覺,一則是他明日就要誓師了,心裡難免激動不已;二則是今日祭陵路上發生的事一直讓他耿耿于懷:為何我的行動朱國治會瞭解的如此清楚,莫非我的身邊有他的眼線不成?嗯,一定是我的軍中有奸細,不然士榮往廣西路上遇刺之事又如何解釋呢?吳三桂翻來覆去地想著,以前發生的這些事情,越發覺得朱國治的奸細就在自己的身邊,是誰呢?他卻無從知道。
其實吳三桂猜得一點不假,在吳三桂身邊果然有朱國治的眼線,此人正是吳三桂駕前參將馬強。原來自從康熙準備撤藩開始,雲南巡撫朱國治便接到朝廷密旨,要他仔細監視吳三桂的一舉一動,朱國治便想盡辦法在吳三桂身邊扶植他的密探。終於他想出了一條苦肉計,在吳三桂進攻寶慶時,朱國治派了他身邊一個副將越凱化裝扮成吳三桂手下親兵模樣,參加了戰役,並且替吳三桂挨了一箭,從那開始他便化名為馬強,由於他救了吳三桂一命,因此吳三桂特封他為千總之職。從此馬強便在吳三桂軍中紮下根來,由於他武藝出眾,而且屢立戰功,因此很受吳三桂賞識,很快從千總一下提拔為參將,負責把守虎頭關。
汪士榮趕奔廣西的秘密便是他泄露給朱國治的,同樣,吳三桂祭陵之事也是他暗中透露的消息。可是沒想到薩穆阿不但刺殺不成反而把命都搭上了,馬強回到營中後,便立刻飛鴿傳書,把消息送到了朱國治府中,同時還密報了吳三桂明日要誓師之事,並且又與朱國治密訂了一條毒計……
吳三桂祭陵之日晚上,一輪滿月升上清明的夜空,月華如水,輕輕地灑在五華山的群峰之上。但虎頭關的將士們又怎知曉,這恬靜的夜晚竟預伏着一場飛來橫禍。
後半夜,狂風突起,不足一刻,便將方纔那銀白的世界刮成了一片混飩。
虎頭關上,馬強兀自站在督帥行轅的窗前,看著這昏黃的天色,心中得意,不禁吟道:「月黑殺人夜,風高放火天。」在他看來,詩雖歪,但正合他此時此刻的心境。他心往神馳,那得意之情不可名狀。
這些日來,馬強還暗地裡將往日他的舊部收斂在一起,不僅善言相待,且格外開恩,人人皆有封賞。他的這班舊弟兄受此思遇,無不感激涕零,願為馬強效犬馬之勞。
營中一應之事,馬強雖皆分撥妥當,但不知何故,他心中突生忐忑不安之感。
他百無聊賴之際,便喚親兵將酒擺上,一個人自斟自飲起來。馬強在清廷裡度過了近十年的官宦生活,今歲恰值不惑之年。由於種種連他自己也說不出的緣由,他混跡官場,卻總覺失意。但自從他投拜在朱國治的門下,平步青雲,春風得意,終於做上了副將,後來奉命到吳三桂手下臥底,從此,他用盡心機,才博取了吳三桂的信任,不然他怎麼叫我鎮守虎頭關呢?但事到臨頭,他心中卻越發覺得恐懼。
雖然他自己覺得這種恐懼是多餘的。恍惚間,他似乎看到薩穆阿的鬼影游遊蕩蕩地逼近眼前,自己會不會也是這種下場?想到這裡,他渾身冷汗直冒,不由得從桌邊站起,向後連退數步。
他欲喊親兵,口中卻喊不出:用力地揉了揉眼睛,只見屋中光景依舊。他擦試着額上的冷汗,端起桌上的酒杯,一飲而盡。
馬強獨自飲了一陣酒,依舊餘悸不消,疑神疑鬼。他心中隱隱感覺,方纔的情景絶非好兆。便忙喚親兵把董剛等將佐請進來,重新商討了一下部署有無疏漏不周之處。
待馬強將董剛等人送出之時,外面的風颳得更加猛烈了。他聽著門窗的碰擊聲,看著桌案上飄搖不定的燭焰,喃喃默禱道:「謀事在人,成事在天,既然天欲助我,此風何不颳得再大些。」
山間的秋風,肆虐狂暴,其猛烈之勢就似一群群無繮野馬,呼嘯狂奔,懾人心魄。
翌日凌晨,馬強正在督帥行轅中,提心弔膽地靜候朱國治的動靜,忽聽關上響起了竹梆聲,他心中一驚,方欲喚來親兵問明詳情,卻見一守哨的軍士跌跌撞撞地闖進來稟報道:「啟稟馬大人,寨外有人上關!”馬強聞聽關下來人,急忙追問道:“可是清軍?」
「小的不知,小的尚未細看!」那守哨的軍士支支唔唔答道。
「再探,定要看清楚來者何人!”馬強有些惱火。那守哨的軍士退出行轅。董剛又急急忙忙進來,見廳中無人,忙對馬強低聲道:“馬大人,他們來了!」
馬強一聽,心中又驚又喜,心中突突跳個不停,急急忙忙披掛整齊隨董剛朝東寨門走去。
馬強與董剛來到東寨門邊,看見寨門外來的不是清兵,卻是一群肩擔膀扛的百姓。這時寨門口已經圍了許多軍士。
那些百姓們扛着整豬整羊,挑着酒罈,停在寨外一箭之地。馬強略一巡視,便命軍士們把關門打開,他帶著董剛與親兵走出寨門迎了上去。
那百餘名百姓中擠出一年過半百的長者,一看見馬強,俯首便拜,他身後的那一百多百姓也一齊跪拜在地。
馬強一眼就認出這個長者是朱國治帳下的一名參軍。他不敢怠慢,慌忙扶起長者,故意高聲道:「眾位父老鄉親快些免禮!虎頭關如今是軍事重地,不知眾父老鄉親為何到此。」
「大人,關上將士不分寒暑,日夜守關,使得我百姓免于兵災搶掠之苦,這亦是我等四鄉百姓的福份。今日特備了些薄禮,望乞笑納。」
圍在寨門旁的將士們,深受感動,百姓們仁義至極,又怎好斷然回絶,眾人七嘴八舌的小聲議論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