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本是北方人,長久住在這裡也未免不習慣。俗話說『落葉歸根』,我早就打算回北方去,安安穩穩地安度晚年。又怕在外面久了,難免有小人在聖上面前挑撥是非,萬歲既然這樣決定了,我也就放心了。」
聽了這番話,二人的心這才放下一半。
「王爺真乃明白之人,但不知王爺車駕幾時可以起程?」博達禮覺得吳三桂和藹近人,並非像哲爾肯和朱國治說的那樣,便笑着問道:
「這個……」吳三桂思索了片刻。
博達禮又插言道:「皇上早已在北京準備迎接王爺進京,大世子也在京日日盼望王爺北上,一家團圓,共享天倫之樂。請王爺賜下日期,下官也好奏明皇上,早做準備。」
聽了這話,吳三桂站起身來,說:「既然皇上如此看重微臣,那我就受之不恭了,我當然沒有問題,只要二位大人願意,即刻我們就可以趕奔北京復旨,只是我這王宮前前後後一大堆的事,沒人料理怎行?賤內,家眷、婆婆媽媽的事又太多。賤內這幾日又染了風寒,一時又難以動身,這些瑣事倒罷了,只是有件事若處理倉促了,只恐閙出亂。」
博達禮一聽此言,便知吳三桂話中有話,於是拱手問道:「但不知王爺所指何事?」
「哎——」吳三桂長嘆一聲,顯出無可奈何的樣子,邊搖頭邊背手在二人面前
足留足達了幾圈:
「最棘手的就是下面這些兵士軍將,都是跟我多年出生入死的,最近又有謡言煽動,倘若安撫不當,激出事變來就不得了啊!」
聽到這裡,二人心裡不由地一驚,心說怕什麼來什麼,可是二人終究是飽經風雨,心裡害怕卻未從表面上顯露出來,博達禮慘然一笑道:「王爺說得極是。」
吳三桂看著博達禮失望的表情,不由心裡在暗自高興,卻裝作思索的樣子說道:
「時間算下來,大約十月底——」
正說到這裡,只聽殿外一陣喧嘩,響亮的聲音:「我見王爺有要事,爾等哪個敢攔,我就格殺勿論!」
隨着聲音一個中年的將軍雙手推開殿前護衛,大踏步挺身而入,腳下雪亮的馬刺踏在大理石板上,發出悅耳的金石之聲。
只見此人面如晚霞,劍眉立目,鼻闊口方,身高過丈,虎背熊腰,走起路來,身前背後卻有百倍的威風,一看此人便知道是一位身經百戰的猛將。
「馬寶!”吳三桂把臉一沉說道;“我正與二位大使商議大事,沒有我的命令為何擅自闖殿,成何體統,還不退下!」
「王爺息怒,為臣自有主張。」馬寶向吳三桂一拱手,說罷倏地一轉身,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着哲爾肯和博達禮。吳三桂卻並不阻攔。
「還不給兩位欽差大人見禮?」吳三桂言道。
馬寶卻不答言,沖二人冷笑道;「你們就是二位欽差了?莫非你們想挾持我們王爺上路不成?」
果然不出二位欽差所料,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。博達禮心裡十分清楚,這一定是吳三桂事先安排好的戲,只是沒有料到這麼早就粉墨登場了。他見這個馬寶氣勢逼人,便略微平了平心血答道:「此言差矣,此事並非皇上主動提出的,而是王爺自請撤藩北歸養老。皇上念王爺勞苦功高,為大清基業奔波勞累,特此思準,我們二人只不過奉旨幫王爺籌劃一下旅途事宜而已,又怎麼談得上逼呢?」博達禮也是有膽有識的老臣,並不懼怕這種場面。
哲爾肯見博達禮說得句句在理,心裡也平靜了許多,不等馬寶回答,便又將一軍:「請教馬將軍,你闖殿這樣質問客人,難道平西王府就是這樣以禮待客的嗎?」
馬寶雙目陰沉臉色凌厲,沒有絲毫遲疑:「我堂堂平西王駕前三軍都統怎能與你們鬥嘴!既然你們是說王爺是自請撤藩,那行期自然由王爺做主,而你們一進門就催問行期,是什麼意思?!」
「放肆!”吳三桂滿臉通紅,「啪!」地一拍桌子,呯地站了起來,只氣得渾身顫抖,指着馬寶吼道:“這是誰教你的規矩?我帶兵幾十年也未曾見過你這般蠻橫的兵痞!來人!」
「喳!」殿內外的護衛呼啦往上一闖。
「把這蠻人給我轟出大殿!」
「哈哈哈……」馬寶卻未動半步,只是昂面大笑,一旁的哲爾肯、博達禮只覺得渾身直冒涼氣。
吳三桂勃然大怒,厲聲喝道:「把他給我架出去,重打四十軍棍!」
「喳」幾十個護衛一擁而上。
再看馬寶並不答言,一個箭步飛縱到大殿門口,拔劍在手,大喝一聲:「誰敢上前?!我立刻就血染銀安殿!」
這一下只把博達禮驚得從座上站了起來,心想:「若今日真弄翻了臉,倒霉的一定是我們!”想罷,他急忙沖吳三桂一拱手:“請王爺息怒,這事也並不能怪將軍,我們二人今天言語是有些草率,還望王爺和將軍多多擔待。至於行期我想王爺大可不必着急,我們二人也是第一次來雲南,正好可以遊覽一番雲南景緻,在王府多住幾日又有何妨?」
吳三桂聽了這話,壓了壓火,回到座位之上,一揮手:「你們都退下。」
馬寶也收起佩劍,沖吳三桂一抱拳:「王爺,你要撤藩我自然不能阻攔,但行期、路徑卻要由我來定,否則出了什麼差錯,我怎對得起王爺,我已傳出將令,雲貴兩省各路要隘都已封死,沒有信牌,連一隻老鼠也休想出去!」
說罷他一轉身看了看哲爾肯二人冷笑道:「你們兩個酸丁欽差,好好在這裡候着,等十年八年王爺撤藩事宜辦妥了再上路也不為遲!」說完便一抖戰袍,大步跨出殿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