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三桂對李自成是深惡痛絶的,按其心意當然是能在水平一舉殲滅。可是理智告訴他,李自成雖新敗,但其中部隊仍有數萬之多,如果固城而守,很難攻下。而他自己在山海關大戰中的損失也不少,現在只有四萬餘人,再戰下去,恐也難支。而且在清兵之側,多爾袞多次意降,雖沒達到目的,然而老謀深算的多爾袞又豈是容易對付的人?
在山海關大戰中令吳軍為先鋒,這本無可非議。可是,當吳軍與李兵交戰後,他坐在那裡不出擊,放吳軍被圍數重,精鋭部隊損失過半。在兩敗俱傷時,他坐收漁人之利。如今兵臨城下,如果再戰,不保存點實力,恐怕又遭多爾袞暗算,思慮之後吳三桂覺得為今之計,和為上策。
主意已定,吳三桂立即召集諸將,取得一致意見即同意議和。
隨即召來使者張若麒,提出交還太子,撤離北京,互不侵犯的議和條件。
張若麒飛速回營,報告李自成。
第二天,由牛金星起草一份議和文書。李自成與吳三桂在城外兩軍中間地帶會面。
先由牛金星宣談盟約:
「大順朝與大明平酉伯吳三桂達成合議:自誓以後,各守本有疆土,不相侵越;大順朝已得北京,準于五月一日交還大明世守;京師財貨歸大順朝;人民備從其便;如清兵侵掠,合力攻擊,人戚相共,甲申年四月二十四日。」
李自成與吳三桂先後劃押用印。
兩人執手對飲,共告天地。
水平盟約順利達成了。
歷史似乎要有一個新天地了
十、舊時月色
李自成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冷笑,一字一句地道:「給我放火,把這皇室全給燒光。」
審時度勢,絶處逢生,識時務者為俊傑。
這,就是智者的雄才與韜略。
面對國仇家恨,吳三桂聯清抗李。
或許,他別無選擇。
面對咄咄逼人的滿清大軍,吳三桂不得不和李自成——一個奪占了他心愛女人的情敵握手言和,一場大決鬥換成了永平城下的盟約,雖然他恨得咬牙切齒。
或許,他同樣別無選擇。
吳三桂是清醒的。
他身感歷史帶給他的危機與機緣。
如果說李自成和多爾袞是兩個沉重的天平的話,那麼,吳三桂則恰好是不斷在這兩個天平上衡量着自己的份量。
他必須度過這場歷史的危機。
他也必須抓住這個歷史的機緣。
吳三桂是有份量的
李自成歸京 吳三桂背盟
連綿不斷的闖營從濕潤的茫茫晨霧中顯露出來。
夜晚的雲朵為了尋求人體的溫暖,在這片營地的上空度過了一宵。現在太陽就要出來了,晨霧捲起了它的帷幕,遲緩地飄散開來,在營帳上留下了一串串白色的露珠。一層灰濛蒙的蒸氣依稀可見,從樹梢,從潮濕的土地上徐徐升起,飄向雲霧,隨即又飄散開來。隨後升起一縷縷黑色炊煙,散髮出一股股誘人的肉香。
天空中瀰漫著灰煙,遠處的山兵仍然籠罩在暗影之中。
一隻麻雀穿街而過,隨後傳來了黎明的第一聲馬嘶。
一簇簇篝火都漸漸熄滅了。這時一層土褐色的灰霧籠罩了大地,李自成的軍隊又在晨曦中酣睡了一會兒。
而此時的中軍大帳內依然燈火通明。闖王及諸將已一夜沒闔眼了。
身穿青衫的李自成左手托腮,右手按劍,坐在椅上沉思不語。那大沿的氈笠就撂在身前的案邊。
劉宗敏打着阿欠站起來,伸伸懶腰,說:「李哥,要是依着俺,咱們再集合弟兄,回頭將吳三桂這兔崽子打個落花流水,然後將那些滿洲人趕出山海關,我們保你做皇帝,你看如何?」
李自成擺擺手,道:「捷軒,不可魯莽。吳三桂雖不足畏,只這清兵倒也難纏得很,是咱們的心腹大患。況且咱們已與吳三桂訂了盟約,不可不守。」
「什麼鳥屁盟約,我……」
李自成瞪了劉宗敏一眼,劉宗敏便再也不敢往下說了,忙低下頭坐了下來。
一旁的軍師宋獻策上前說道:
「闖王,依我看,咱們還是應回師北京為妙,軍士們已很疲憊,應稍稍修整一下。」
李自成微微點點頭。
李自成對這位跛足軍師十分器重,這家獻策原來是江湖上靠行卜算命騙人為食的江湖術土,投靠李自成後,李自成封他作了軍師,這宋獻策倒也真的獻了許多良策,很受闖王賞識。
「不過,不過……」
宋獻策抬起頭,小心翼翼地觀察着闖王的臉色。
「不過怎樣?」
李自成注視着其貌不揚的軍師。
「咱們雖然與吳三桂訂下盟約,卻也不可放鬆警惕,以防吳三桂背後掩殺。」
劉宗敏在一旁插嘴道:「量吳三桂這小子也不敢。」
「如何不敢?你搶了他的女人,他豈會善罷甘休,如果不是這樣,吳三桂早已來降,還用得着如此興師動眾,損兵折將?」
劉宗敏大怒:「你……」
李自成不耐煩地擺擺手:
「不要再吵了。這樣吧,天亮後,馬上拔營起寨。袁宗第、高一功作先鋒,我與李岩將軍率中軍,劉宗敏與李過殿後,天已不早了,大家都去吧。」
眾將們都紛紛走出大帳。劉宗敏最後一個站起來,他依然是怒容滿面,恨恨地瞪了軍師宋獻策一眼,重重地哼了一聲,咚咚咚大踏步走了出來。
浩浩蕩蕩的農民軍連夜向北京城進發。
一路倒也平安,沒有發現吳三桂追兵的影子。
四月二十六日午時,李自成的軍隊已接近北京城,那城樓上的「闖」字大旗正迎風飄擺。李自成不禁輕舒一口氣。
而此時留守北京城的牛金星、劉芳亮已出城門十里迎接。
大軍過後,城門吱呀呀緊閉,弔橋也高高地掛起。李自成又召來劉芳亮:
「明遠啊,馬上從老營抽調一萬精兵,加強戒備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