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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潘公、潘婆死認定了姚家藏了女兒,叫人去接了兒子來家。兩家都進狀,都準了。那休寧縣李知縣提一干人犯到官。當堂審問時,你推我,我推你。知縣大怒,先把潘公夾起來。潘公道:「現有人見他過渡的。若是沒河身死,須有屍首蹤影,明白是他家藏了賴人。」知縣道:「說得是。不見了人十多日,若是死了,豈無屍首?畢竟藏着的是。」放了潘公,再把姚公夾起來。姚公道:「人在他家,去了兩月多,自不曾歸家來。若是果然當時走回家,這十來日間潘某何不着人來問一聲,看一看下落?人長六尺,天下難藏。小的若是藏過了,後來就別嫁人,也須有人知道,難道是瞞得過的?老爺詳察則個。」知縣想了一想,道:「也說得是。如何藏得過?便藏了,也成何用?多管是與人有奸,約的走了。」潘公道:「小的媳婦雖是懶惰嬌痴,小的閨門也嚴謹,卻不曾有甚外情。」知縣道:「這等,敢是有人拐的去了,或是躲在親眷家,也不見得。」便對姚公說:「是你生得女兒不長進;況來蹤去跡畢竟是你做爺的曉得,你推不得乾淨。要你跟尋出來,同緝捕人役五日一比較。」就把潘公父子討了個保,姚公時押了出來。姚公不見了女兒,心中已自苦楚,又經如此冤枉,叫天叫地,沒個道理。只得帖個尋人招子,許下賞錢,各處搜求,並無影響。且是那個潘甲不見了妻子,沒出氣處,只是逢五逢十就來稟官比較捕人,未免連姚公陪打了好些板子。此事閙動了一個休寧縣,城郭鄉村,無不傳為奇談。親戚之間,盡為姚公不平,卻沒個出豁。
卻說姚家有個極密的內親,叫做周少溪。偶然在浙江衢州做買賣,閒游柳陌化街。只見一個娼婦,站在門首獻笑,好生面染。仔細一想,卻與姚滴珠一般無二。心下想道:「家裡打了兩年沒頭官司,他卻在此!」要上前去問個的確,卻又忖道:「不好,不好。問他未必青說真情。打破了網,娼家行徑沒根蒂的,連夜走了,那裡去尋?不如報他家中知道,等他自來尋訪。」元來衢州與徽州雖是分個浙、直,卻兩府是聯界的。苦不多日到了,一一與姚公說知。姚公道:「不消說得,必是遇著歹人,轉販為娼了。」叫其子姚乙,密地拴了百來兩銀子,到衢州去贖身。又商量道:「私下取贖,未必成事。」又在休寧縣告明緣由,使用些銀子,給了一張廣緝文書在身,倘有不諧,當官告理。姚乙聽命,姚公就央了周少溪作伴,一路往衢州來。那周少溪自有舊主人,替姚乙另尋了一個店樓,安下行李。周少溪指引他到這家門首來,正值他在門外。姚乙看見果然是妹子,連呼他小名數聲;那娼婦只是微微笑看,卻不答應。姚乙對周少溪道:「果然是我妹子。只是連連叫他,並不答應,卻象不認得我的。難道在此快樂了,把個親兄弟都不招攬了?」周少溪道:「你不曉得,凡娼家龜鴇,必是生狠的。你妹子既來歷不明,他家必緊防漏泄,訓戒在先,所以他怕人知道,不敢當面認帳。」姚乙道:「而今卻怎麼通得個信?」周少溪道:「這有何難?你做個要嫖他的,設了酒,將銀一兩送去,外加轎錢一包,抬他到下處來,看個備細。是你妹子,密地相認了,再做道理。不是妹子,睡他娘一晚,放他去罷!」姚乙道:「有理,有理。」周少溪在衢州久做客人,都是熟路,去尋一個小閒來,拿銀子去,霎時一乘轎抬到下處。那周少溪忖道:「果是他妹子,不好在此陪得。」推個事故,走了出去。姚乙也道是他妹子,有些不便,卻也不來留周少溪。只見那轎裡裊裊婷婷,走出一個娼妓來。但見:
一個道是妹子來,雙眸注望;一個道是客官到,滿面生春。一個疑道:「何不見他走近身,急認哥哥?」一個疑道:「何不見他迎着轎,忙呼姐姐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