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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到船已順水流出丈許,才故作失驚道:「船家,你們如何不經意,把老先生的船,讓水給衝跑了?」兩個船家答道:「這裡江流本急,他老人家船上又無系船的東西,通共一條小繩,如何系得住?這大船去趕那小船,還是不好追,這可怎麼辦?好在他老人家正怪我們不該替他繫住他的小船,想必他老人家必有法子叫那船回來的。」那老頭聞船家之言,一手端着酒杯,回頭笑了笑道:「你說的話很對,我是怕人偷,不怕它跑的。」陶鈞心眼較實,不知許鉞是試驗老頭的能耐,見小船順水飄流,離大船已有七八丈遠,忙叫:「船家快解纜,趕到江心,替老先生把船截回吧。」
船家未及答言,老頭忙道:「且慢,不妨事的,我的船跑不了,我吃喝完,自會去追它的,諸位不必費心了。」許鉞連忙介面道:「我知道老前輩有登萍渡水的絶技,倒正好藉此瞻仰了。」陶鈞這才會意,便也不開口,心中甚是懷疑:"這登萍渡水功夫,無非是形容輕身的功夫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,如在水面行走。昔日曾聽見趙心源說過,多少得有點憑藉才行。
看那船越流越遠,這茫茫大江,無風三尺浪,任你輕身功夫到了極點,相隔數十丈的江面,如何飛渡?"仔細看那老頭,除二目神光很足外,看不出一些特別之點。幾次想問他姓名,都被他用言語岔開。又飲了一會,小船隔離更遠,以陶、許二人目力看去,也不過看出在下流頭,像浮桴似地露出些須黑點。那老頭風捲殘雲,吃了一個杯盡盤空。
然後站起身來,酒醉模糊,腳步歪斜,七顛八倒地往船邊便走,陶鈞怕他酒醉失足江中,剛一伸手拉他左手時,好似老頭遞在自己手上一個軟紙團,隨着把手一脫,陶鈞第二把未拉住,那老頭已從船邊跨入江中。陶鈞嚇了一跳,「不好」兩字還未喊出口,再看那老頭足登水面,並未下沉,回頭向着二人,道一聲「再見」,踢裡趿拉,登着水波,望下流頭如飛一般走去。把船上眾人,嚇得目瞪口獃。江楚間神權最盛,兩個船家疑為水仙點化,嚇得跪在船頭上大叩其頭。
許鉞先時見那老頭那般作為,早知他非常人。起初疑他就會登萍渡水的功夫,故意要在人前賣弄。這種輕身功夫,雖能提氣在水面行走,但是頂多不過三四丈的距離,用蜻蜒點水的方式,走時也非常吃力。後見小船去遠,正愁老頭無法下台,誰知他竟涉水登波,如履平地。
像這樣拿萬丈洪濤當作康莊大路的,簡直連聽都未聽說過。深恨自己適纔許多簡慢,把絶世異人失之交臂。陶鈞也深恨自己不曾問那老頭姓名。正出神間,忽覺手中捏着一個紙團,才想起是那老頭給的。
連忙打開一看,上面寫着「遲汝黃鶴,川行宜速」八個字,筆力道勁,如同龍蛇飛舞。二人看了一遍,參詳不透。因上面「川行宜速」之言,便想早日入川,以免錯過良機。同許鉞商量,勸他不要顧慮家事,年前動身。
許鉞也只得改變原來安排,定十日內將家中一切事務,托可靠的人料理,及時動身。當下囑咐船家,叫他們不要張揚出去。又哄騙說:"適纔這位仙人留得有話,他同我們有緣,故爾前來點化。如果泄露天機,則無福有禍。
"又多給了二兩銀子酒錢。船家自是點頭應允。不提。
二人回到許家,第二天許鉞便去料理一切事務。那陶鈞尋師心切,一旦失之交臂,好不後悔。因老頭紙條上有「遲汝黃鶴」之言,臨分手有再見的話,便疑心叫他在黃鶴樓相候。
好在還有幾天耽擱,許鉞因事不能分身,也不強約,天天一人跑到黃鶴樓上去飲酒,一直到天黑人散方歸,希望得些奇遇。到第七天上,正在獨坐尋思,忽然看見眾人交頭接耳。回頭一看,見一僧一俗,穿著奇怪,相貌凶惡,在身後一張桌子上飲酒。這二人便是金身羅漢法元和秦朗,相貌長得醜惡異常,二目凶光顯露。
陶鈞一見這二人,便知不是等閒人物,便仔細留神看他二人舉動。那秦朗所坐的地方,正在陶鈞身後,陶鈞回頭時,二人先打了一個照面。那秦朗見陶鈞神采奕奕,氣度不凡,也知他不是平常酒客。便對法元道:「師父,你看那邊桌上的一個年輕秀士,二目神光很足,好似武功很深,師父可看得出是哪一派中的人麼?」法元聽秦朗之言,便對陶鈞望去,恰好陶鈞正回頭偷看二人,不由又與法元打了一個照面。
法元見陶鈞長得丰神挺秀,神儀內瑩,英姿外現,簡直生就仙骨,不由大吃一驚。便悄悄對秦朗說道:"此人若論功行,頂多武術才剛入門;若論劍術,更是差得遠。然而此人根基太厚,生就一副異稟。他既不會劍術,當然還未被峨眉派收羅了去。
事不宜遲,你我將酒飯用完,你先到沙市相候,待我前去引他入門,以免又被峨眉派收去。"師徒用了酒飯,秦朗會完飯帳,先自一人往沙市去了。法元等秦朗走後,裝作憑欄觀望江景,一面留神去看陶鈞,簡直越看越愛。那陶鈞起先見法元和秦朗不斷地用目看他,一會又見他們交頭接耳,小聲秘密私談,鬼鬼祟祟的那一副情形,心中已經懷疑。
後來見秦朗走時,又對他盯了兩眼,越發覺得他二人對自己不懷好意。陶鈞雖造詣不深,平時聽趙心源時常議論,功夫高深同會劍術的人種種與常人不同之點,估量這兩個人如對自己存心不善,絶不容易打發。那和尚吃完不走,未必不是監視自己。自己孤身一人,恐難對付;欲待要走,少年氣盛,又覺有些示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