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眾皆駭懼。怒,收其妻子,即陣前斬之。明日進戰,與孝珩親自出馬,衝堅陷鋭。齊王憲敵于前,楊堅率勁騎橫擊之,分其軍為二,遂大破之。俘斬三萬人,執及孝珩。憲謂曰:「任城王何苦若此?」曰:「下官獻武皇帝之子,兄弟十五人,幸而獨存。逢宗社顛覆,今日得死,無愧墳陵。」憲壯之,歸其妻子。
憲問孝珩齊亡所由。孝珩自陳國難,辭淚俱下,俯仰有節。憲為之改容,親為洗瘡敷藥,禮遇甚厚。孝珩嘆曰:「李穆叔言齊氏二十八年天下,今果然矣。自獻武皇帝以來,吾諸父兄弟,無一人至四十者,命也。嗣君無獨 見之明,宰相非柱石之寄。恨不得握兵符,受斧鉞,展我心力耳。」初,任城母爾朱金婉,以失節被幽。
幼時獻武不甚愛之。及齊亡,而建義信都,獨以忠孝著。廣寧王,文襄第二子,好文學,工丹青,嘗于廳事堂畫蒼鷹,見者皆疑為真。又作朝士圖,妙絶一時。
今以兵弱被執,蓋不愧高氏子孫雲。以故憲皆重之。先是周主破平陽,遣使招東雍州刺史傅伏。伏不從。既克并州,獲其子,使以上將軍、武鄉公告身,及金馬腦二酒盞賜伏為信。並遣韋孝寬致書招之。伏復孝寬曰:「事君有死無二,此兒為臣不忠,為子不孝,願速斬之,以令天下。」及周主自鄴還至晉陽,遣降將阿那肱等百餘人臨汾水招伏。伏隔水見之,問:「至尊何在?」答曰:「已被擒矣。」伏仰天大哭,率眾入城。于廳事前北面,哀號良久,然後出降。周主曰:「何不早下?」伏流涕對曰:「臣三世為齊臣,食齊祿,不能自死,羞見天地。」周主執其手曰:「為臣當如此也。」引使宿衛,授為儀同大將軍。他日,又問伏曰:「前救河陰得何賞?」對曰:「蒙一轉,授特進、永昌郡公。」時齊主在座,周主顧而謂曰:「朕三年習戰,決取河陰,正為傅伏善守,城不可動,故斂軍而退。公當日賞功,何其薄也!」是時周主方欲班師,忽北朔州飛章告急:有范陽王紹義進據馬邑,號召義旅,自肆州以北,從而叛者二百八十餘城,兵勢大振。又有高寶寧者,齊之疏屬,有勇略,久鎮和龍,甚得夷夏之心,亦起兵數萬,與紹義遙為聲援,勢甚猖獗。遂遣大將軍宇文神舉率兵十萬討之。大駕暫駐晉州。
正是:全齊已屬他人手,一旅猶為宗國謀。你道范陽王何以得據北朔州?且聽下文分解。
第六十一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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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北朔州原是齊之重鎮,風俗強悍,士卒驍勇。既降于周,周主遣齊將封輔相為其地總管。有長史趙穆智勇蓋世,心不忘齊,會任城王起兵瀛州,謀執輔相,以城迎之。輔相逃去,及任城被執,乃迎定州刺史高紹義。紹義據馬邑,引兵南出,欲取并州。至新興而肆州已為周守,又聞宇文神舉大兵將到,還保北朔州。神舉進兵逼之,紹義謂趙穆曰:「我兵新集,敵皆勁旅,將何以戰?」穆曰:「戰也,勝之,可以席捲並、肆;不勝,則北走突厥,再為後圖。」遂進戰,連戰數陣,紹義皆敗,穆戰死。紹義北奔突厥,猶有眾三千人,下令曰:「欲還者聽。」於是辭去者大半。突厥佗鉢可汗常謂齊神武英雄天子,以紹衣重踝似之,甚見愛重。凡齊人在北者,悉以隷之。
高寶寧自和龍勸進,紹義遂稱皇帝。以寶寧為丞相,欲延齊一綫之脈。而竄身異域,不敢與周相抗。於是除和龍外,齊地皆入于周。
凡得州五十,郡一百六十二,縣三百八十五,戶三百三十萬二千五百二十八。帝命班師,駕至長安,置高緯于前,列其王公等於後, 車輿、旗幟、器物,以次陳之。備法駕,布六軍,奏凱樂,獻俘于太廟。觀者夾路,皆稱萬歲。
爵賞有功,大赦天下。封高緯為溫公。齊之諸王三十餘人,咸受封爵。一日,宴于內廷。齊君臣皆侍飲,帝令溫公起舞,折旋中節。延宗在坐,悲不自持。又命孝珩吹笛,辭曰:「亡國之者,不足上瀆王聽。」固命之,才執笛,淚下嗚咽。帝不復強,以李德林為內史上士,自是詔誥格式以及用山東人物,並以委之。帝從容謂群臣曰:「我往常唯聞李德林名,欲見其面不可,得復見其為齊朝作詔書稱檄,正謂是天上人。豈意今日得其驅使。」紇豆陵毅對曰:「臣聞麒麟鳳凰為王者瑞,可以德感,不可力致。然麒麟鳳凰,得之無用,豈如德林為瑞,且有用哉?」帝大笑曰:「誠如卿言。」未幾,有誣告溫公與定州刺史穆提婆謀反者,遂同日誅之。其宗族皆賜死。眾人多自陳冤,欲求免誅,獨延宗攘袂不言,以椒塞口而死。
緯弟仁英以清狂,仁雅以疾得免。其親屬不殺者,散配西土,皆死於邊裔。先是溫公至長安,向帝求馮淑妃。帝曰:「朕視天下如敝屣,一女子豈為公惜。」仍以賜之。及溫公遇害,妃歸代王達。王甚嬖之,偶彈琵琶,弦斷。妃有詩曰:雖蒙今日寵,猶憶昔時憐。
欲知心斷絶,應看膝上弦。任城王有妃盧氏,任城死,賜大將斛斯征。盧妃蓬首垢面,長齋不言笑,征憐而放之,乃為尼。其後,齊之宮妃嬪禦流落在外者,貧不能存,至以賣燭為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