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蘭陵王,文襄第四子,姬荀氏翠容所出。荀氏本爾朱後婢,性慧巧,年十四,常侍獻武,後疑其與獻武有私,欲置之死。獻武送之婁後處養之。婁以其眼秀神清,日後必生貴子,乃賜文襄為妾,而生蘭陵。
美丰姿,狀貌如婦人好女。每臨陣,恐無以威敵,帶面具出戰,匹馬直 前,萬人闢易。是役也,功最著。奏凱後,齊人作蘭陵王樂以榮之。再說周楊忠引兵出沃野,應接突厥。軍糧不給,諸軍憂之,計無所出。乃招誘稽夷,宴其酋長於軍中,詐使河州刺史王傑,勒兵鳴鼓而至,曰:「大塚宰已平洛陽,欲與突厥共討稽夷之不服者。」酋長皆懼。忠慰諭而遣之曰:「速以糧助大軍,保無他害。」於是諸夷相率饋輸,軍賴以給。後聞周師罷歸,忠亦還。越一年,周又遣齊公憲,將兵圍齊宜陽,築崇德等五城,以絶糧道。
斛律光將步騎三萬救之,築統關、豐化二城,以通宜陽運糧之路。當是時,周、齊爭宜陽,大小數十戰,互有勝負。韋孝寬謂其下曰:「宜陽一城之地,不足損益。兩國爭之,勞師彌年。彼若有智謀之將,棄崤東,圖汾北,我必失地。今宜速于華谷、長秋兩處築城,以杜其意。脫其先我為之,後悔無及。」乃畫地形以陳于護。護謂使者曰:「韋公子孫雖多,數不滿百。汾北築城,遣誰守之?」事遂不行。光果以爭宜陽不若圖汾北,遂於陣前遙謂孝寬曰:「宜陽小城,久勞爭戰。今既舍彼,欲于汾北取償,幸勿怪也。」孝寬曰:「宜陽,爾邦之要衝;汾北,我國之所棄。我棄爾取,其償安在?君輔翼人主,位望隆重。不撫循百姓,而極武窮兵,苟貪尋常之地,塗炭疲敝之民,竊為君不取也。」光進圍定陽,築南汾城以逼之。
孝寬釋宜陽之圍,以救汾北。光與戰,大破之,遂築十三城于西境。馬上以鞭指畫而成。拓地五百里,而未嘗伐功。
齊公憲督諸將拒齊師,段韶、蘭陵王引兵襲破其軍,唯定陽一城猶為周守。進而圍之,刺史楊敷固守不下。韶屠其外城,內城將拔,而韶忽臥病,因謂蘭陵王曰:「此城三面重澗,皆無 走路,唯慮東南一道耳。賊必從此出,宜簡精兵專守之,此必成擒。」蘭陵乃令壯士千餘人,伏于東南澗口。城中糧盡,齊公憲來救,憚韶不敢進。敷突圍夜走,伏兵起而擒之,盡俘其眾,遂取周汾州及姚襄城。斛律光又與周師戰于宜陽,取周建安等四戍,捕擄千餘人而還。護兵屢敗,歸朝後,與諸將稽首謝罪。周主仍慰勞之,下詔:「大塚宰晉國公,親則懿昆,任當元輔,自今詔誥及百司文書,並不得稱公名。」護大說。周主深知二兄之死,皆為護弒,常懼及禍,故即位以後,深自晦匿,事無鉅細,皆令先斷。
後聞生殺黜陟,一無關預,于左右近習前,屢稱其忠不置。護聞之大安,異志少息。先是文帝為魏相立左右十二軍,總屬相府。文帝歿,皆受晉公護處分。凡所征發,非護命不行。護第屯兵侍衛,盛于宮闕。諸子僚屬皆貪殘恣橫,士民患之。護嘗問下大夫庾季才曰:「比日天道何如?」季才曰:「荷恩深厚,敢不盡言。頃上台有變,公宜歸政天子,請老私門。此則享期頤之壽,受旦之美,子孫常為藩屏。不然,非復所知。」護沉吟久之,曰:「吾本志如此,但辭未獲免耳。公既王官,可依朝例,無煩別參寡人也。」自是疏之。衛公直,帝之母弟,深昵于護,及沌口之敗,坐免官,由是怨護,勸帝誅之,冀代其位。帝謀之宇文孝伯,孝伯與帝同日生,幼相同學。
及即位,欲引置左右,託言欲與孝伯講習孝經,故護弗之疑也。孝伯亦勸誅護。又中大夫宇文神舉、下大夫王軌皆與帝同心,欲共誅之。計乃定。
帝每見護于禁中,常行家人禮。太后賜護坐,帝立侍于帝,絶無忤意。一日,護自同州還長安。帝禦文安殿見之,引護入謁太 後,蹙額謂之曰:「太后春秋高,頗好飲酒,雖屢進諫,未蒙垂納。兄今入朝,願更啟請。」因出懷中《酒誥》授之,曰:「願兄以此諫太后,太后必聽。」護諾而入,見太后,如帝所戒,向前起居畢,曰:「願有聞于太后。」執卷讀之。
讀未竟,帝猝起不意,以玉自後擊之。護不及防,遂踣于地。此亦天意使然,護惡已滿,一擊適破其腦,血湧如泉,頓時悶絶。太后愕然,左右大駭。
帝令宦者何泉以禦刀斫之。泉惶懼,斫不能傷。衛公直匿戶內,躍出斬之。神舉等候門外,聞內有變,急趨入,見護已死,皆額首稱賀,謂帝曰:「急收其黨。」帝乃召宮伯張孫覽等,告以護已誅,令收其子弟家屬,又其黨侯龍恩等數人,于殿中殺之。初,龍恩為護所親,護殺趙貴等皆與其謀。其從弟儀同侯植謂龍恩曰:「主上春秋既富,安危系于數公,若多所誅戮,以自立威權,豈唯社稷有累卵之危,恐吾宗亦緣此而敗,兄安得知而不言?」龍恩不能從。植又乘間言于護曰:「明公以骨肉之親,當社稷之寄。願推誠王室,擬跡伊、周,則率土幸甚。」護曰:「吾誓以身報國,卿豈謂吾有他志耶?」陰忌之。植以憂卒。及護敗,龍恩誅,周主以植為忠,特免其子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