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8頁
世子說了一番,只道永寶以後自然悔改,從此絶不提起。一日,忽報柔然敗去,高王奏凱而回。大軍將到晉陽,遂同府中文武,郊外迎接。王歸,犒賞三軍已罷,回至婁妃宮中夜宴。
是夜,宿于飛仙院。次日,即往東府,三日不出。有一夜回府,本欲往婁妃宮去,行至寶慶堂,見雕樓下月色甚明,忽思朱金婉處久已冷落,趁此良夜與她相聚一宵。走至鎖雲軒,見院門深閉,令人叩門。
哪知其夕永寶正在裏邊,與金婉飲酒取樂,忽聞王來,彼此失色。永寶急走內閣躲避。夫人下階相迎。夜宴之具不及收拾。王謂夫人 曰:「卿在此獨飲乎?”夫人曰:「因貪月色好,故在此小飲。」口雖答應,頗露驚慌之色,王心甚疑。遂解衣共寢,夫人不發一言,全不似舊日相敘光景。王心疑益甚,復起望月。夫人亦絶無一語,乃走出房外。微聞牆邊有人竊竊私語,遂從簾內望之,月光如晝,見數宮人送一少年出去。一人道:「駙馬今夜只好在園中耽擱。」又一人道:「駙馬休慌,世子在飛仙院亦曾如此。」王知是永寶,心中大怒,且不聲張,命值夜宮女開門徑出。至雕樓下,有人言語,呼之,乃內侍王信忠,急命鎖了鎖雲軒外門,便至柏林堂,倚床獨坐。金婉見王已去,又報外門封鎖,知事情敗露,嚇得魂飛魄散。宮娥們亦皆憂懼。王坐至天明,召園吏問:「昨夜何人在園?」答道:「駙馬。」王問:「此時在否?」答道:「已去。」王喝道:「你們職司守園,如何縱人出入?」園吏道:「因是駙馬,且大王親弟,故不敢拒。」王曰:「幾時留宿起的?」園吏曰:「往來時日皆有簿記。」王命取來,俄而呈上一簿,乃駙馬留宿園中日月及世子尋見地道根由,備寫在上。王知園吏無罪,遂叱令退。忙召永寶,永寶雖懷驚懼,不敢不到。世子不知永寶事發,亦隨之入。
王見之大怒,以園吏所書之簿示之。永寶伏地謝罪。王令左右去其衣冠,痛杖一百,血流滿地,令人扶出。又怒責世子曰:「你亦罪難指數。」亦痛杖之,幽于柏林堂西廡。走到婁妃宮中,怒氣滿面。妃問:「大王為何如此着惱?」王將鎖雲軒事告之,妃曰:「永寶雖有罪,望王念手足之義,曲為寬宥。」話未畢,忽內侍報道:「駙馬不堪受杖,到府即死。」蓋永寶體素肥,外強中乾,受杖既深,頓時痰湧,遂欲救無及。王得報大驚,婁妃聞之淚下如雨。繼而王拔劍以走,妃問:「欲殺何 人?」王曰:「永寶之死,皆金婉害之。我去殺此賤婢。」妃攔住道:「金婉不足殺也。王廣收美色,納之後宮,使她空守寂寞,為人所誘,此心焉得不亂?今駙馬已死,豈可復殺金婉以重其罪。況金婉已生一子在宮,若殺之,教此小兒誰靠?王即不念其母,可不念其子乎?依妾所見,閉鎖深宮,使不齒于諸夫人之列罷了。」王遂收劍坐下。俄而,報世子杖後發暈數次,妃驚曰:「澄兒何罪而王杖之?」王嘆曰:“此兒雖聰明,但舊性不改,在京縱慾敗度。不痛責之,無以懲後,今日猶未盡法治也。」看官,你道高王何以甚怒世子?先是世子在朝大興土木,廣選佳麗。一日,朝罷回府,有婦人訴冤馬前。視其狀詞,乃古監門將軍伊琳之妻裴氏,見其姿容甚美,遂帶入府中,親自問話。蓋伊琳奉命往洛陽運木,違誤工程,侵盜運費,為侍中孫騰劾奏。
侍中高隆之構成其罪,收禁在獄,三年有餘。裴氏因泣陳冤枉,言孫騰在洛自盜內府金銀,沒入珊瑚樹一枝、珠簾一頂,皆系伊琳親見,欲滅其口,故問成死罪收禁獄中。世子大怒道:「孫侍中貪財怙勢,擅入人罪,吾當為爾伸冤。但事關權貴,你若出去,被他們暗行殺害,誰與質審?你且住我府中,等事情明白,然後出去。」裴氏拜謝。蓋世子悅其美而欲私之,故不放之出也。次日,遂下文書於尚書省,提問伊琳一案。隆之知事關孫騰,乃使人送還文書,謂世子曰:「伊琳之獄定已三年,罪狀甚明,不勞追攝。」世子大怒,必欲提問。司馬子如亦勸世子勿究。世子不從,騰與隆之大怒,不放伊琳出獄。世子無從審問,因欲上訴高王。
孫、高二人訪知世子已與裴氏成奸,亦欲訴知高王。子如從中調停。赦了伊琳之罪,前事亦不追究,方各相安。其後世 子奏復伊琳官爵,數往其家留宿。
高王探知此事,心中甚怒,因軍旅匆忙,未及責問。今又聞其袒庇永寶,故並責之。然永寶已死,心甚不忍。乃命世子歸府調養,幽金婉于冷宮,余皆不究。
永寶之子須拔,以游夫人無子,命其撫養在宮,列于諸子之內,取名曰睿。今且按下不表。 且說宇文泰自潼關殺了竇泰,敗高王于蒲阪,國中連年饑饉,兵食不足,常慮高王起兵復仇。時有蠕蠕國,土地廣大,兵馬強盛。聞與東魏相結,欲伐西魏,心甚憂之,因遣使通好,欲得其助,蠕蠕主曰:「西魏若欲結好,必娶吾女為後,方肯為援。」使者覆命,泰勸文帝廢乙弗後為尼。帝不忍,曰:「後乃結髮之婦,豈可無罪而廢?」因集群臣會議,群臣迎合泰意,皆言不廢皇后,則難娶蠕蠕之女,不娶其女,恐外患之來,無人救援,社稷不安。帝迫于眾議,嘆道:「吾豈以一婦而棄社稷大計。」乃廢乙弗氏為尼,降居別院,後與帝大慟而別。有感別詩曰:十載承恩一旦捐,數行珠淚落君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