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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是東西各守舊境,暫皆罷兵,民得稍息。看官也要曉得,歡與泰才智相等,其行事又各不同。泰性節儉,不納歌姬舞女,不治府第園囿,省民財,惜民力, 故西人感德,能轉弱為強。歡則恣意聲色,離宮別館到處建造,然能駕馭英豪,善識機宜,遠在千里之外燭照如神,故群臣效命,天下畏服。雖窮極奢靡,而國用不匱。嘗于太原西南四十里外,建避暑宮一所,極林泉之勝。每逢夏月,同姬妾居之。又太原北有燕山,山上一大池,方一里,其水明澈澄清,俗謂之「天池」。夏日荷花最盛,高王造舟池內,載姬妾以游。曾于水中得一奇石,隱起成文,有四字曰:「六王山川」。王異之,攜歸,遍以示群臣,人多不解。行台郎中楊休之曰:「此石乃大王之瑞也。」王問:「何瑞?」休之曰:「六者,大王之諱。王者,當王天下。河、洛、伊為三川,涇、渭、洛亦曰三川,主大王膺受天命,奄有關洛。豈非大王之瑞乎?」王曰:「世人無事,常言我反,況聞此乎?慎勿妄言也。」時尉景在座,告王曰:「王不憶在信都時,僧靈遠之言乎?其決爾朱氏敗亡日月,一一不爽。又言齊當興,東海出天子。王封渤海,應在齊地。天意如此,何患大業不成。」王曰:「士真爾亦不知我心耶?吾豈貪天位而忘臣節者。今後切勿作此議論,致被人疑。」二人不敢言而退。時有行台郎中杜弼,以在位者多貪污,罕廉潔,言于高王,請按治之。王曰:「卿言良是,但國家自孝明以來貪墨成風,百官習弊已久,治豈易言。況督軍戰將家屬半在關西,宇文泰常招誘之,人情去留尚未可定。江東又有梁主蕭老翁,專尚衣冠禮樂,中原士大夫望之以為正統所在。今若釐正紀綱,不少假借,恐戰士盡投宇文,士子多奔蕭衍,何以為國?」斥其言不用。而弼性迂執,妒惡尤甚。一日,又告于王曰:「王欲除外賊,當先除內賊。」王問:「內賊為誰?」曰:「滿朝勛貴是也。」王不答,乃傳甲士三千,分兩行排 列,自轅門起,直至堂階,成一夾道。甲仗鮮明,劍戟鋒利,弓盡上弦,刀盡出鞘,如臨大敵。乃謂弼曰:「汝從此走入,並不相犯,無恐也。」弼如命以行,但見四面都是刀槍,兩旁無非鋒鏑,嚇得魂膽俱碎。走至堂階,冷汗如雨,身體顫慄,見王猶面如死灰。王笑曰:「箭上弦不射,刀出鞘不砍,爾尚恐懼若此。今諸勛貴衝鋒陷陣,大小百有餘戰,傷痕遍體,從萬死一生中掙得功名。今享一日榮貴而遽責其貪鄙,棄大功而苛細過,人孰為我用乎?」弼乃服。故高王號令軍民,每先安撫其心。其語鮮卑人曰:「漢民是汝奴,夫為汝耕,婦為汝織,輸納粟帛,令汝溫飽,汝為何凌之?」其語漢人曰:「鮮卑是汝客,得汝一斛粟、一匹絹,為汝擊賊,令汝安寧,汝為何疾之?」由是軍民感悅。時鮮卑皆輕漢人,唯懼高敖曹。敖曹自上洛還,王以為軍司大都督,統七十六部,寵遇日盛。但性粗豪,傲上不恭。一日來謁,值王晝寢,門者不敢報。敖曹怒,彎弓射之,門者驚散。左右奔告王,皆言敖曹反。王笑曰:「豈有敖曹反耶?」忙即召入,慰而謝之。
如馴猛虎然,不加束縛,自受節制。王在軍中對諸將言皆鮮卑語,對敖曹則漢語,以故敖曹常切感激,誓以死報。今且按下不表。且說高王弟高琛,字永寶,尚華山公主,為駙馬都督。生一子,名須拔。永寶早失父母,婁妃撫養長大,故事嫂如母,常出入後宮。靜帝即位,封南趙郡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