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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天命有歸,將軍宜及時正號,若推而不居,思欲存魏社稷,亦當更擇親賢,我當流避裔土,何帝之有?榮得詔大喜。時高歡在旁,勸其乘此稱帝。榮遍問諸將,諸將多同歡言,獨司馬子如以為不可。賀拔岳亦諫曰:「大王前舉義兵,志除奸逆。大勛未立,遽有此謀,正可速禍,未見其福。」榮疑未決,乃自鑄金為像,凡四鑄不成。參軍劉靈助善卜筮,斷事多中。榮素信之,令卜為帝。靈助卜曰:「不吉,大王雖有福德,今未可也。若強為之,上逆天心,下失民望,殃禍連延。便得為帝,恐亦不久。」榮曰:「吾既不可,立天穆何如?」靈助曰:「天穆亦無此福德。臣夜觀天象,唯長樂王有天命耳。奉之為主,必獲厚福。」榮不答,入帳獨坐,覺精神恍惚,情緒昏迷,不自支持。良久忽悟,深自愧悔,曰:「過誤,過誤!唯當以死報朝廷耳。」出為諸將言之。賀拔岳請殺高歡,以謝天下。竇泰、侯淵曰:「歡雖愚疏,言不思難,今四方多事,須借武勇,殺之恐失將士心。」榮曰:「是吾過也,歡本無罪。」遂不問。時交四鼓,榮命迎帝還營,身率諸將下馬步行。帝在河 橋,正憂憤無措,忽有人報太原王前來迎。帝心下大驚,未測何意。只見諸將已集帳前,燈火齊明。賀拔岳牽過禦騎,請帝上乘。帝問:「我去何為?」岳曰:「帝勿憂,太原王已自悔過矣。」未數步,榮叩首馬前,伏地請罪。
帝命扶起,共入大營。帝坐,諸將皆下拜。榮亦下拜,自陳過誤,願以死謝。次日,奉駕入京,登太極殿。
下詔大赦,改元建義。從太原王將士,普加五級。在京朝臣,文加二級,武加三級。百姓免租役三年。
時百官蕩盡,存者皆竄匿不出,唯散騎常侍山偉一人拜赦于闕下。洛中士民草草,人懷異慮。或雲榮欲縱兵大掠,或雲欲遷都晉陽。富者棄宅,貧者襁負,率皆逃竄,十分不存一二。直衛空虛,官守曠廢。榮妻北鄉公主、南安王元貞女、景穆帝女孫、義陽王元略之姑,謂榮曰:「欲謁南安家廟,見義陽一面。」榮曰:「王已遇害矣。」公主恚曰:「何以殺之?」榮曰:「時勢不得不爾,死者豈獨義陽一人?今將請于帝,追贈以榮之。」乃上書云:大兵交際,諸王朝貴橫死者眾,臣今分軀,不足塞咎。乞追贈亡者,微申私責。請追贈無上王為無上皇帝,其子韶襲封彭城王。其餘死於河陰者,諸王贈三司,三品贈令仆,五品贈刺史,七品以下贈郡鎮。
無後者聽繼,即授封爵。又遣使者循城勞問,詔從之,於是朝臣稍出,人心稍安。先是榮所從胡騎殺朝士既多,不敢入洛城,即欲向北為遷都之計。榮狐疑未決,武衛將軍泛禮固諫乃止。後榮復欲北遷,帝不能違。尚書元諶爭之,榮怒曰:「何關你事,而 固執乃爾?且河陰之役,君應知之。」諶曰:「天下事當與天下論之,奈何以河陰之酷而恐元諶?諶,國之宗室,位居常伯,生既無益,死復何損?正使今日碎首流腸,亦無所懼!」榮大怒,欲抵諶罪,世隆固諫乃止。見者莫不震悚,諶顏色自若。後數日,帝與榮登高,見宮闕壯麗,列樹成行,乃嘆曰:「臣昨愚闇,有北遷之意。今見皇居之盛,熟思元尚書言,深不可奪也。」由是遷都之議遂罷。未幾,榮奏并州刺史元天穆立功邊隅,封上黨王,入朝輔政。爾朱世隆為侍中尚書,爾朱兆為驃騎將軍,汾州刺史天光為肆州刺史,仲遠為徐州刺史,使子弟各據一方。其餘將士,賀拔弟兄、劉貴、司馬子如、竇泰、侯淵、侯景、尉景、段榮、厙狄干、孫騰、蔡俊等二百餘人,或居內職,或授外任,皆有祿位。
高歡封同伯。緣山東盜起,命即領兵往討,歡謝恩而出。是日,諸將到太原王府拜謝,榮設宴款待。又報朝廷旨到,榮迎接開讀,乃封其長子菩提為世子,次子義羅為深郡王,三子文殊為平昌郡公,四子文暢為昌樂郡公,榮大喜。
送天使去了,重複入席歡飲。忽思四子皆貴,只有長女娟娟,雖曾為肅宗嬪,終身未了。知帝尚無正宮,不若納之為後以貴之。因諭意諸將,劉貴、司馬子如起對曰:「大王若有此意,臣等啟奏主上,成此良姻。」榮喜諾。明日,二人啟奏帝曰:「陛下坤位尚虛,立後宜急。今有太原王榮長女,才貌兼全,德容素著,可以上配至尊。」帝以肅宗嬪禦有礙於理,猶豫不決。黃門侍郎祖瑩曰:「昔晉文公在秦,懷嬴入侍。事有反經合義者,陛下獨何疑焉?」帝遂從之,擇日迎立為後。榮心大悅。一日,見帝于明光殿,重謝河橋之事,誓言無復貳心,帝亦為榮誓言無疑。
榮喜,因求酒飲, 熟醉而寐。帝欲拔劍手刃之,左右苦諫。帝乃止,命將步車載入中常侍省。榮至半夜方醒,知身在禁中,頗懷疑懼,達旦不眠。
自此不復禁中宿矣。榮次女瓊娟亦有秀色,嫁與陳留王元寬為妃。寬,帝之兄子也。榮久有歸志,又聞葛榮橫行河北,將歸討之。
適天穆已至洛陽,乃加天穆侍中、錄尚書事,兼領軍將軍。以行台郎中桑乾、朱端為黃門侍郎,兼中書舍人。朝廷要害,悉用其心腹為之,遂整旅而歸。將行,帝設宴于邙山之陽,百官皆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