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鴻臚少卿居敬,謹奏陳情,乞骸歸里,以彰恩恤事:臣聞幼學壯行,佐聖明而贊理,筋衰力憊,乞仁主以休歸。征于古,驗于今,朝朝不乏;矜于老,恤其衰,代代有人。是以臣心竊慕而景仰者也。臣今多年犬馬,乞憐準恤之覃恩,時昔啣環,望賜歸骸之聖德。修其墓,葺其廬,冀生死以圖安;耕其田,課其子,報君親于有待。煢煢之口,望帝闕以謝隆恩;孑孑孤身,瞻光天而祝聖壽。伏乞睿準行,不勝特命之至。
天子看罷表章,準其所奏,着他致仕榮歸。居行簡領旨謝恩,回到衙中,即行打點起身。早已有二、三知己,聞了此信,俱來餞別。這些求親不遂的,只要與居行簡為仇,忽聽見他告老致仕,朝廷已準,一時沒處下手,也只得罷了。
居行簡先與王謙六作別,然後從從容容同着夫人、公子,帶領仆婦離開了京師,一路往南而來。
此時居行簡,一則離了是非險地,二乃夫妻、兒女同歸故鄉,三來是告老致仕榮歸,不比降官,故此沿途俱有官員迎送,也覺十分高興。
一日,在舡中無事,與夫人商議道:「當日一時遊戲,將掌珠女兒改了男裝,是欲暫時在閨閣往來娛日,不過以真作假之事。又因資性聰明,延師教誨,以假作真。誰知播滿長安。喜得是我早些見機,不致敗露。不然貽笑京師,即欲致仕,也覺無顏。如今離京已遠,不日將到家中,莫若改了女裝進門,免得後來又有話說。」
公子聽了,笑說道:「孩兒改裝,甚是容易。只是前日孩兒看見父親本稿中,有耕田課子,今若無子而歸,豈不有欺誑之名!況且長安這番求親的,未必安心寧息,只怕將來還有其人。莫若依孩兒愚見,仍是男裝到家。到家之後,料想不比京師,慢慢改裝。若是有人知男,即以宜男見之;若是有人知女,即以掌珠見之。一如游龍變化,令人莫測端倪。不知父親意下如何?」
居行簡聽了,不禁大笑,對夫人說道:「這般說來,豈非夫人有女,我亦有兒,到也風流蘊藉。目所未有之事,有何不可!」大家說說笑笑,日在舟中,一路進發,不知不覺早已到了松江家中。未免料理一番之後,甚覺清閒散誕。
居行簡自與一班昔日老友,常帶小童攜樽挈榼,尋山問水,邀月賞花。且有一件心事不能擺脫,藉此行遊,往往在美少年中時常留意,要與掌珠小姐擇一佳婿。而目中所見所遇者,僅是外貌可觀,及至試問,胸中所學竟無所長。要尋一個才貌俱優者,絶不可得。
居行簡致仕來家不覺將近一年,居公子已是十五歲了。自從來家進門之後,絶跡不到中堂,卻依舊男裝。在後面花園中,有三間精緻書室,遂日日到內,無非涉獵詩文,討論古今。
忽一日間,看書睏倦,遂掩了書卷,凝神定目想了一想,不禁大笑起來。服侍使女聽了,忙來問道:「公子方纔看了哪篇得意,這般喜歡?」公子又笑,說道:「好笑!我竟忘了本來面目,只一味鑽研窮究!朝中又不開科考較女才,何必終年矻矻,作老死牖下計?豈不可笑!」
內有個使女名喚素琴,因掌珠小姐男裝出入書館,要個書僮服侍,遂將她也改了男裝,做個書僮貼身服侍公子。公子喜她作事乖巧,說話靈變,又且有些姿色,故此一刻少她不得,也就教識些字兒。卻與公子同年,也是十五歲。
今聽見公子說出笑的緣故,因接說道:「豈不聞陽春白雪,曲高和寡?老爺、夫人當日教小姐改裝公子,亦不過遊戲一時。誰知習以為常,從師學業,不期小姐賦性聰明,文才日譽,以致有女之家爭相求偶。若不是老爺先見早歸,是非得免。今日回來,只宜改頭換面,又不料仍是男裝。我常聽見詩經上說是:『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』。如今小姐窈窕淑女也,非君子也。以小姐依舊男裝而作君子,如今回來喜得才名未播,倘或漸漸傳開,亦如京師人來求偶,一時男裝不可,女扮不能,得毋男裝以娶淑女耶?將欲輾轉反側,寤寐以求之子之於歸耶?此素琴之不可解也!況且近日聞得老爺玩水遊山,暗暗為小姐覓尋佳婿,尋來訪去,目無一人。蓋因老爺知小姐之才之貌直如白雪陽春,要尋一個陽春白雪的男兒與小姐而詠河洲,絶不可得。豈不是曲高和寡之一意耳!若依素琴之見,莫若換裝,靜字閨中,以俟君子。」
掌珠聽了,暗暗點頭,因說道:「爾言亦是正理。我今豈敢以有才自恃,如果有事,男裝亦可,女束亦可。且過些時,再作商量。」正是:
有才自古必風流,才不風流非好逑。
若使今朝換裝束,關關怎得近河洲?
掌珠小姐自此以後,也就不似當日手不釋卷的涉覽。因見園中花不燦爛、樹不扶疏、山不嵯峨、水不曲折,遂終日在園中着仆婦栽名花、植嫩柳。又使人尋了慣疊假山之人來收抬點綴,竟將這座花園佈置得花團錦簇的一般,居行簡與夫人見了甚是歡喜。
夫人見掌珠漸次長成,亦時常勸她改裝,習些女紅鍼黹。掌珠只得遵依母命歸到繡閣中,更了女裝學習。你想一個才色聰明的女子,有什難學的事?不消幾月,早已學成。
忽一日,管門的家人傳進一封書來,封函牢固。居行簡接了,慢慢拆開看去,其見上面寫的是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