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過了半年有餘,文帝益明習國事,特因臨朝時候,顧問右丞相周勃道:「天下凡一年內,決獄幾何?」勃答稱未知。文帝又問每年錢谷,出入幾何?勃又詳說不出,仍言未知。口中雖然直答,心中卻很是懷慚,急得冷汗直流,濕透背上。文帝見勃不能言,更向左邊顧問陳平。
平亦未嘗熟悉此事,靠着那一時急智,隨口答說道:「這兩事各有專職,陛下不必問臣。」文帝道:「這事何人專管?」平又答道:「陛下欲知決獄幾何,請問廷尉。就是錢谷出入,亦請問治粟內史便了!」文帝作色道:「照此說來,究竟君主管何事?」平伏地叩謝道:「陛下不知臣駑鈍,使臣得待罪宰相,宰相的職任,上佐天子理陰陽,順四時,下撫萬民,明庶物,外鎮四夷諸侯,內使卿大夫各盡職務,關係卻很是重大呢。」真是一張利嘴。
文帝聽著,乃點首稱善。文帝也是忠厚,所以被他騙過。勃見平對答如流,更覺得相形見絀,越加惶愧。待至文帝退朝,與平一同趨出,因向平埋怨道:「君奈何不先教我!」忠厚人總覺帶獃。
平笑答道:「君居相位,難道不知己職,倘若主上問君,說是長安盜賊,尚有幾人,試問君將如何對答哩?」勃無言可說,默然退歸,自知才不如平,已有去意。可巧有人語勃道:「君既誅諸呂,立代王,威震天下,首受厚賞,古人有言,功高遭忌,若再戀棧不去,禍即不遠了!」勃被他一嚇,越覺寒心,當即上書謝病,請還相印。文帝準奏,將勃免職,專任陳平為相,且與商及南越事宜。
南越王趙佗,前曾受高祖冊封,歸漢稱臣。事見前文。至呂後四年,有司請禁南越關市鐵器,佗因此動怒,背了漢朝,僭稱南越武帝。且疑是長沙王吳回吳芮孫。
進讒,遂發兵攻長沙,蹂躪數縣,大掠而去。長沙王上報朝廷,請兵援應,呂後特遣隆慮侯周灶,率兵往討。適值天時溽暑,士卒遇疫,途次多致病死,眼見是不能前行,並且南嶺一帶,由佗派兵堵住,無路可入,灶只得逗留中道,到了呂後病歿,索性班師回京。趙佗更橫行無忌,用了兵威財物,誘致閩越嶲甌,俱為屬國,共得東西萬餘裡地方,居然乘黃屋,建左纛,與漢天子儀制相同。
文帝見四夷賓服,獨有趙佗倔強得很,意欲設法覊縻,用柔制剛,當下命真定官吏,為佗父母墳旁,特置守邑,歲時致祭。且召佗兄弟屬親,各給厚賜,然後選派使臣,南下招佗。這種命意,不能不與相臣商議,陳平遂將陸賈保薦上去,說他前番出使,不辱君命,此時正好叫他再往,駕輕就熟,定必有成。文帝也以為然,遂召陸貿入朝,仍令為大中大夫,使他齎着禦書,往諭趙佗。
賈奉命起程,好幾日到了南越,趙佗聞是熟客,當然接見。賈即取書交付,由佗接過手中,便即展閲,但見書中說是:
朕,高皇帝側室子也,奉北藩于代,道路遼遠,壅蔽樸愚,未嘗致書。高皇帝棄群臣,孝惠皇帝即世,高後自臨事,不幸有疾,日進不衰。諸呂為變,賴功臣之力,誅之已畢,朕以王侯吏不釋之故,不得不立。乃者聞王遺將軍隆慮侯書,求親昆弟,諸罷長沙兩將軍。
朕以王書罷將軍博陽侯,親昆弟在真定者,已遣使存問,修治先人塚。前日聞王發兵于邊,為寇災不止,當時長沙王苦之,南郡尤甚。雖王之國,庸獨利乎?必多殺士卒,傷良將吏,寡人之妻,孤人之子,獨人父母,得一亡十,朕不忍為也。朕欲定地犬牙相入者,以問吏,吏曰:高皇帝所以介長沙王也,朕不能擅變焉。
今得王之地,不足以為大,得王之財,不足以為富,嶺以南王自治之。雖然,王之號為帝,兩帝並立,無一乘之使以通其道,是爭也;爭而不讓,王者不為也。願與王分棄前惡,終今以來,通使如故,故使賈馳諭,告王朕意。
趙佗閲畢,大為感動,便握賈手與語道:「漢天子真是長者,願奉明詔,永為藩臣。」賈即指示禦書道:「這是天子的親筆,大王既願臣服天朝,對著天子手書,就與面謁一般,應該加敬。」趙佗聽著,就將禦書懸諸座上,自在座前拜跪,頓首謝罪。賈又令速去帝號,佗亦允諾,下令國中道:「我聞兩雄不併立,兩賢不併世。
漢皇帝真賢天子,自今以後,我當去帝制黃屋左纛,仍為漢藩。」賈乃誇獎趙佗賢明。佗聞言大喜,與賈共敘契闊,盛筵相待。款留了好幾日,賈欲回朝報命,向佗取索覆書,佗構思一番,亦繕成一書道:
蠻夷大長老夫臣佗昧死再拜,上書皇帝陛下:老夫故越吏也,針對側室子句。高皇帝幸賜臣佗璽,以為南越王。孝惠帝即位,義不忍絶,所以賜老夫者厚甚。高後用事,別異蠻夷,出令曰:毋與蠻夷越金鐵田器,馬牛羊即予,予牡毋予牝。
老夫處僻,馬牛羊齒已長,自以祭祀不修,有死罪,使內史藩,中尉高,御史平凡三輩,上書謝罪皆不返。又風聞老夫父母墳墓已壞削,兄弟宗族與誅論,吏相與議曰:今內不得振于漢,外無以自高異,故更號為帝,自帝其國,非敢有害于天下。高皇后聞之大怒,削去南越之籍,使使不通,老夫竊疑長沙王讒臣,故敢發兵以伐其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