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」泄公乃依言返報,高祖才信張敖無罪,赦令出獄。且復語泄公道:「貫高至死,且不肯誣及張王,卻是難得,汝可再往獄中,傳報張王已經釋出,連他也要赦罪了。」於是泄公復至獄中,傳述諭旨。貫高躍然起床道:「我王果已釋出麼!」泄公道:「主上有命,不止釋放張王,還說足下忠信過人,亦當赦罪。」貫高長嘆道:「我所以拚着一身,忍死須臾,無非欲為張王白冤。今王已出獄,我得盡責,死亦何恨!況我為人臣,已受篡逆的惡名,還有何顏再事主上?就使主上憐我,我難道不知自愧麼?」說罷,扼吭竟死。小子有詩詠道:
一身行事一身當,拚死才能釋趙王。
我為古人留斷語,直情使氣總粗狂!
泄公見貫高自盡,施救無及,乃回去覆命。欲知高祖如何措置,且至下回說明。
觀漢高之言動,純是粗豪氣象,未央宮之侍宴上皇,尚欲與仲兄比賽長短,追駁父語,非所謂得意忘言歟?魯元公主,已字張敖,乃欲轉嫁匈奴,其謬尤甚。帝王馭夷,叛則討之,服則舍之,從未聞有與結婚姻者,劉敬之議,不值一辯,況魯元之先已字人乎?本回敘魯元公主事,先字後嫁,最近人情。
否則魯元已為趙王后,奪人妻以嫁匈奴,就使高祖劉敬,愚魯寡識,亦不至此。彼貫高等之謀弒高祖,亦由高祖之嫚罵而來。謀泄被逮,寧滅族而不忍誣王,高之小信,似屬可取。然弒主何事,而敢行乎?高祖之慾赦貫高,總不脫一粗豪之習。
史稱其豁達大度,大度者果若是乎?
第3十七回 議廢立周昌爭儲 討亂賊陳豨敗走卻說高祖聞貫高自盡,甚是嘆惜。又聞有幾個趙王家奴,一同隨來,也是不怕死的好漢,當即一體召見,共計有十餘人,統是氣宇軒昂,不同凡俗。就中有田叔孟舒,應對敏捷,說起趙王冤情,真是慷慨淋漓,聲隨淚下。廷臣或從旁詰難,都被他據理申辯,駁得反舌無聲。
高祖瞧他詞辯滔滔,料非庸士,遂盡拜為郡守,及諸侯王中的國相。田叔孟舒等謝恩而去。高祖乃與呂後同返長安,連張敖亦令隨行。既至都中,降封敖為宣平侯,移封代王如意為趙王,即將代地併入趙國,使代相陳豨守代,另任御史大夫周昌為趙相。
如意封代王,陳豨為代相,均見前回。周昌系沛縣人,就是前御史大夫周苛從弟。苛殉難滎陽,見前文。高祖令昌繼領兄職,加封汾陰侯。
見三十四回。昌素病口吃,不善措詞,惟性獨強直,遇事敢言,就使一時不能盡說,掙得頭面通紅,也必要徐申己意,不肯含糊,所以蕭曹等均目為諍臣,就是高祖也稱為正直,怕他三分。
一日,昌有事入陳,趨至內殿,即聞有男女嬉笑聲,凝神一瞧,遙見高祖上坐,懷中攬着一位美人兒,調情取樂,那美人兒就是專寵後宮的戚姬,昌連忙掉轉了頭,向外返走。不意已被高祖窺見,撇了戚姬,趕出殿門,高呼周昌。昌不便再行,重複轉身跪謁,高祖趁勢展開兩足,騎住昌項,成何體統?且俯首問昌道:「汝既來複去,想是不願與朕講話,究竟看朕為何等君主呢?」昌仰面睜看高祖,把嘴唇亂動片刻,激出了一句話說道:「陛下好似桀紂哩!」應有此說。高祖聽了,不覺大笑,就將足移下,放他起來。
昌乃將他事奏畢,揚長自去。
惟高祖溺愛戚姬,已成癖性,雖然敬憚周昌,哪裡能把床笫愛情,移減下去?況且戚姬貌賽西施,技同弄玉,能彈能唱,能歌能舞,又兼知書識字,信口成腔,當時有「出塞”「入塞」「望婦」等曲,一經戚姬度入嬌喉,抑揚宛轉,真個銷魂,叫高祖如何不愛?如何不寵?高祖常出居洛陽,必令戚姬相隨。入宮見嫉,掩袖工啼,本是婦女習態,不足為怪。因高祖素性漁色,那得不墮入迷團!古今若干英雄,多不能打破此關。戚姬既得專寵,便懷着奪嫡的思想,日夜在高祖前顰眉淚眼,求立子如意為太子。
高祖不免心動,且因太子盈秉性柔弱,不若如意聰明,與己相類,索性趁早廢立,既可安慰愛姬,復可保全國祚。只呂後隨時防着,但恐太子被廢,幾視戚姬母子,似眼中釘。無如色衰愛弛,勢隔情疏,戚姬時常伴駕,呂後與太子盈每歲留居長安,咫尺天涯,總不敵戚姬的親媚,所以儲君位置,暗致動搖。會值如意改封,年已十齡,高祖欲令他就國,驚得戚姬神色倉皇,慌忙向高祖跪下,未語先泣,撲簌簌的淚珠兒,不知墮落幾許!高祖已窺透芳心,便婉語戚姬道:「汝莫非為了如意麼?我本思立為太子,只是廢長立幼,終覺名義未順,只好從長計議罷!」那知戚姬聽了此言,索性號哭失聲,宛轉嬌啼,不勝悲楚。
高祖又憐又憫,不由的脫口道:“算了罷!我就立如意為太子便了。」
翌日臨朝,召集群臣,提出廢立太子的問題,群巨統皆驚駭,黑壓壓的跪在一地,同聲力爭,無非說是立嫡以長,古今通例,且東宮冊立有年,並無過失,如何無端廢立,請陛下慎重云云。高祖不肯遽從,顧令詞臣草詔,驀聽得一聲大呼道:「不可!不……不可!」高祖瞧著,乃是口吃的周昌,便問道:「汝只說不可兩字,究竟是何道理?」昌越加情急,越覺說不出口,面上忽青忽紫,好一歇才掙出數語道:「臣口不能言,但期期知不可行。陛下欲廢太子,臣期期不奉詔。」高祖看昌如此情形,忍不住大笑起來,就是滿朝大臣,聽他說出兩個期期,也為暗笑不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