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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祖聞言,不覺失色,他本恐韓信為亂,屢次加防,此次又添了一個鍾離昧,居信幕下,怎得不驚,乃亟派使賫詔曉諭韓信,令拿送鍾離昧入都。昧與信同為楚人,素來相識,此時窮蹙無歸,確是投依韓信。信顧念舊情,權令居住,及接到高祖詔書,仍不忍將昧獻出,只託言昧未到此,當飭吏查緝云云。使臣如言返報,高祖似信未信,總難放懷,因此潛派幹吏,馳向下邳附近,探察虛實。
適值韓信出巡,車馬喧闐,前後護衛,不下三五千人,聲勢很是威赫。偵吏遂援為話柄,密奏高祖,說信已有叛意。
高祖忙召集諸將,詢問對信方法,諸將各摩拳擦掌,躍然有聲,齊向高祖進言道:「豎子造反,但教天兵一至,便可就擒!」莽夫嫚語。高祖默然不答,諸將轉覺掃興,陸續退出。可巧陳平進見,高祖便向他問計。陳平料知韓信未反,只未便替信辯護,但答稱事在緩圖,不宜欲速。
高祖着急道:「這事如何從緩?汝總要為朕設法呢!」陳平道:「諸將所說如何?」高祖道:「都要我發兵往討。」陳平介面道:「陛下如何曉得韓信謀反?」高祖道:「已有人密書奏報,謀反屬實。」平又道:「除有人上書外,有無別人知信反狀?」高祖道:「這卻未曾聞得,想尚沒人知曉。」平又道:「信可曉得有人奏報否?」高祖又答言未知。
平復問道:「陛下現有的士卒,能否勝過楚兵?」高祖搖首道:「不能!」平又道:「陛下如欲用兵,必須遣將,今諸將中有能及韓信否?」高祖又連稱不及。平接說道:「兵不能勝楚,將又不及信,若突然起兵往擊,激成戰事,恐信不反亦反了。臣以為陛下此舉,未必萬全。」高祖皺眉道:「這卻如何是好?」平躊躇多時,才進陳一策道:「古時天子巡狩,必大會諸侯。
臣聞南方有雲夢澤,向稱形勝,陛下但云出遊雲夢,遍召諸侯,會集陳地,陳與楚西境相接,韓信既為楚王,且聞陛下無事出遊,定然前來謁見,趁他謁見的時候,只需一二武夫,便好將信拿下,這豈不是唾手可得麼?」相傳陳平此策,為六出奇計之一,計非不奇,可惜尚詐!高祖大喜道:「妙計!妙計!」當下遣使四出,先向各國傳詔,謂將南遊雲夢,令諸侯會集陳地,諸侯王怎知有詐?一律應命。
惟韓信得了使命,不免動疑,他被高祖兩奪兵符,已曉得高祖多詐,格外留心。既知預防,何必收留鍾離昧,又何必陳兵出巡。此次駕游雲夢,令諸侯會集陳地,更覺得莫名其妙。惟陳楚地界毗連,應該先去迎謁,但又恐有不測情事,意外惹禍,因此遲疑莫決。
將佐等見他納悶,意欲代為解憂,因貿然進言道:「大王並無過失,足招主忌,惟收留鍾離昧一人,不免違命,今若斬昧首級,持謁主上,主上必喜,還有何憂!」信聽了此言,很覺有理,便延入鍾離昧,模模糊糊的說了數語,昧聽他言中寓意,且面目上含有怒容,不似從前相待,因即出言探試道:「公莫非慮昧在此,得罪漢帝麼?」信略略點首,昧又道:「漢所以不來攻楚,還恐昧與公相連,同心抗拒;若執昧獻漢,昧今日死,公亦明日亡了!」一面說,一面瞧著信面,仍然如故。乃起座罵通道:「公系反覆小人,我不合誤投至此!」說著,即拔劍自殺。信見昧已刎死,樂得割下首級,帶了從騎數人,徑至陳地,謁候高祖。
高祖既派出使臣,不待返報,便自洛陽啟行,直抵陳地。韓信已守候多時,一見禦蹕前來,便伏謁道旁,呈上鍾離昧首級。但聽高祖厲聲道:「快與我拿下韓信!」話未說完,已有武士走近信旁,把信反綁起來。信不禁驚嘆道:「果如人言,狡兔死,走狗烹,高鳥盡,良弓藏,敵國破,謀臣亡,天下已定,我固當烹。」高祖聽著,嗔目語通道:「有人告汝謀反,所以拘汝。」信也不多辯,任他縛置後車。高祖已得逞計,還要會集甚麼諸侯,遂復頒詔四方,託詞韓信謀叛,無暇往游雲夢,各諸侯王不必來會。此詔一傳,即帶著韓信,仍由原路馳回洛陽。
小子曾記得古詩云:
築壇拜將成何濟?破楚封王事已虛,
堪嘆韓侯知識淺,何如范蠡五湖居!
究竟韓信如何發落,容待下回說明。
都洛陽,原不如都關中,婁敬之說以矣。然必謂關中險固,可無後憂,則又何解于嬴秦之亡?然則有國家者,仍在尚德,德足服人,天下自治,徒恃險阻無益也。高祖釋季布而斬丁公,後世以勸忠稱之,實則未然。
夫以直報怨,以德報德,乃聖人不偏之至論。季布可赦也,赦之不失為直,丁公可賞也,執而殺之,背德實甚!如謂丁公事楚不忠,罪無可逭,則項伯早在應誅之列,一封一誅,何其背謬若此!要之漢高為當時雄主,一生舉措,專喜詭譎,出人意外,釋季布而斬丁公,正其所以示人不測也。厥後偽游雲夢,誘擒韓信,雖由陳平之進策,實自高祖之好猜。信未嘗反,而誣之以反,即斬丁公之譎謀耳。
雄主寡恩,其信然乎!
第3十四回 序侯封優待蕭丞相 定朝儀功出叔孫通卻說高祖誘執韓信,還至洛陽,乃大赦天下,頒發詔書。大夫田肯進賀道:「陛下得了韓信,又治秦中,秦地帶河阻山,地勢雄踞,東臨諸侯,譬如高屋建瓴,由上向下,沛然莫禦,所以秦得百二,二萬人可當諸侯百萬人。還有齊地,瀕居海濱,東有瑯琊即墨的富饒,南有泰山的保障,西有濁河即黃河。的制限,北有渤海的利益,地方二千里,也是天然生就的雄封,所以齊得十二,二萬人可當諸侯十萬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