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6頁
卻說秦將章邯,自擊退周文後,追逐出關。文退至曹陽,又被章邯追到,不得不收眾與戰。那知軍心已散,連戰連敗,再奔入澠池縣境,手下已將散盡,那章邯還不肯罷休,仍然追殺過來。文勢窮力竭,無可奈何,便即拚生自刎,報了張楚王的知遇。
士為知己者死,還算不負。
時已為秦二世二年了,章邯遣使奏捷,二世更命長史司馬欣,都尉董翳,領兵萬人,出助章邯,囑邯進擊群盜,不必還朝。邯乃引兵東行,徑向滎陽進發。滎陽為楚假王吳廣所圍,數月未下。見前文
第10回。及周文戰死,與章邯進兵的消息,陸續傳來,吳廣尚沒有他法,仍然頓屯城下,照舊駐紮。部將田臧李歸等,私下謀議道:「周文軍聞已敗潰了,秦兵旦暮且至,我軍圍攻滎陽,至今未克,若再不知變計,恐秦兵一到,內外夾攻,如何支持!現不若少留兵隊,牽制滎陽,一面悉鋭前驅,往禦秦軍,與決一戰,免致坐困。今假王驕不知兵,難與計議,看來只有除去了他,方好行事。」除去吳廣,亦未必遂能成功。於是決計圖廣,捏造陳王命令,由田臧李歸兩人賫入,直至廣前。廣下座接令,只聽得田臧厲聲道:「陳王有諭,假王吳廣,逗留滎陽,暗蓄異謀,應即處死!」說到死字,不待吳廣開口,便拔出佩刀,向廣砍去。廣只赤手空拳,怎能抵禦,況又未曾防着,眼見得身受刀傷,不能動彈。
再經李歸搶上一步,剁下一刀,自然斃命。
隨即梟了廣首,出示大眾,尚說是奉命誅廣,與眾無干。大眾統被瞞過,無復異言。也是廣平日不得眾心之過。
田臧刁猾得很,即繕就一篇呈文,誣廣如何頓兵,如何謀變,說得情形活現,竟派人持廣首級,與呈文並達陳王。陳勝與吳廣同謀起兵,資格相等,本已暗蓄猜疑,既得田臧稟報,快意的了不得,還要去辨甚麼真假?當即遣還來使,另派屬吏賫着楚令尹印信,往賜田臧,且封臧為上將。臧對使受命,喜氣洋洋,一俟使人去訖,便留李歸等圍住滎陽,自率精兵西行,往敵秦軍。到了敖倉,望見秦軍漫山遍野,飛奔前來,旗械鮮明,兵馬雄壯,畢竟是朝廷將士,比眾不同,楚兵都有懼色,就是田臧也有怯容,沒奈何排成隊伍,準備迎敵。
秦將章邯,素有悍名,每經戰陣,往往身先士卒,鋭厲無前,此次馳擊楚軍,也是匹馬當先,親自陷陣。秦軍踴躍隨上,立將楚陣衝破,左右亂攪,好似虎入羊群,所向披靡。田臧見不可敵,正想逃走,恰巧章邯一馬突入,正與田臧打個照面,臧措手不及,被章邯手起一刀,劈死馬下。好與吳廣報仇。
楚軍失了主帥,紛紛亂竄,晦氣的個個送終,僥倖的還算活命。章邯乘勝前進,直抵滎陽城下。李歸等聞臧敗死,已似攝去魂魄一般,茫無主宰,既與秦軍相值,不得不開營一戰。那秦軍確是利害,長槍大戟,無人敢當,再加章邯一柄大刀,旋風飛舞,橫掃千軍。
李歸不管死活,也想挺槍與戰,才經數合,已由章邯大喝一聲,把好頭顱劈落地上,一道靈魂,馳入鬼門關,好尋着密友田臧,與吳廣同對冥簿去了。貪狡何益。餘眾或死或降,不消細敘。
且說章邯陣斬二將,解滎陽圍,復分兵攻郯,逐去守將鄧說,自引兵進擊許城。許城守將伍徐,亦戰敗逃還,與鄧說同至陳縣,進見陳勝。勝查訊兩人敗狀,情跡不同,伍徐寡不敵眾,尚可曲原;獨鄧說不戰即逃,有忝職守,因命將他綁出,置諸死刑。遂命上柱國蔡賜,引兵禦章邯軍,武平君畔,出使監郯下軍。
時陵縣人秦嘉,銍縣人董,符離縣人朱鷄石,取慮縣人鄭布,徐縣人丁疾等,各糾集鄉人子弟,攻東海郡,屯兵郯下。武平君畔奉使至郯,欲借楚將名目,招撫各軍,秦嘉不肯受命,自立為大司馬,且遍告軍吏道:「武平君尚是少年,曉得甚麼兵事,我等難道受他節制麼?」說著,即率軍吏攻畔。畔麾下只數百人,怎能敵得過秦嘉,急切無從逃避,竟被殺死。就是上柱國蔡賜,與章邯軍交戰一場,也落得大敗虧輸,為邯所殺。
邯長驅至陳,陳境西偏,有楚將張賀駐守,賀聞秦軍殺到,飛報陳勝,請速濟師。勝至此才覺驚惶,急忙調集將吏,呼令出援。偏是眾叛親離,無人效命,害得陳勝倉皇失措,只好帶領親卒千人,自往援應。
原來勝自田間起兵,所有從前耕傭,多半與勝相識,且因勝有富貴不忘的約言,所以聞勝為王,統想攀鱗附翼,博取榮華。癩蝦蟆想吃天鵝肉。當下結伴至陳,叩門求見。門吏見他面目黧黑,衣衫襤褸,已是討厭得很,便即喝問何事?大眾也不曉得甚麼稱呼,但說是要見陳涉。
門吏怒叱道:「大膽鄉愚,敢呼我王小字!」一面說,一面就顧令兵役,拿下眾人。還虧眾人連忙聲辯,說是陳王故交,總算門吏稍留情面,飭令免拿,但將他攆逐出去。大眾碰了一鼻子灰,心尚未死,鎮日裡在王宮附近,佇候陳勝出來,好與他見面扳談。果然事有湊巧,陳王整駕出門,眾人一齊上前,爭呼陳勝小字,陳勝聽著,低頭一瞧,都是貧賤時的好朋友,倒也不好怠慢,便命眾人盡載後車,一同入宮。
鄉曲窮氓,驟充貴客,所見所聞,統是稀罕得很,不由的大呼小叫,滿口喧嘩。或說殿屋有這麼高大,或說帷帳有這般新奇,又大眾依着楚聲,伙頤伙頤,道個不絶。楚人謂多為伙,頤語助聲,即多咦之意。宮中一班役吏,實在瞧不過去,只因他們是陳王故人,不便發作,但把那好酒好肉,取供大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