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卻說吳王孫權,聞報荊州得手,也親至江陵,犒賞軍士。至關公父子遇害,大功告成,乃大會將士,置酒稱慶,並釋出魏將於禁,令共列席。禁亦知愧否?呂蒙為首功,陸遜為次,分坐權側。權進酒數觥,歡然與語道:「孤自嗣業以來,幸得公瑾子敬及子明諸人,公瑾破孟德,拓荊州,雄才大略,不幸早亡;子敬初見孤時,便謂宜逆擊孟德,力排眾議,勸孤重任公瑾,後開霸業,這是第
1件快事,既知孟德宜拒,此時何反投孟德?後雖勸借荊州與玄德,未免計短,但不能掩彼所長;子明少時,孤即知他具有膽略,可比公瑾,今果能奪還荊州,不負孤言,孤當與子明共保富貴,進爵銘功。」蒙離席謝獎,拜跪下去。權正起座相扶,不意蒙陡然倒地,滿口譫言,自罵呂賊,驚得權縮手倒退,忙令左右,掖起蒙身,舁入內室,一團高興,化作冰消,草草終席,入內探視,蒙尚胡言亂道,不省人事。權亟宣召醫官,多方診治,仍未見效。入夜且叫罵益甚,權連夜出令,謂有人能療蒙疾,賞賜千金。
偏是陰靈纏繞,藥石無靈,好容易過了一宵,才覺蒙有些知覺,當即拜蒙為南郡太守,封孱陵侯,賜錢一億,黃金五百斤。蒙自知不久,俟權入視時,當面固辭,權教他靜心保養,幸勿紛心。至亭午頗能下食,權更為欣慰。哪知他到了黃昏,病又發作,忽痛詈,忽慘呼,比昨宵尤為喧閙,權再自臨視,被蒙厲聲叱出,不得已使巫祝請命,延至夜半,蒙竟七竅流血,嗚呼畢命,年止四十有二。
大小將士,統猜是關公索命,連權亦將信將疑。莫謂無神!一面為蒙棺殮發喪出埋,一面將關公屍骸,用侯禮安葬;只首級已經往獻曹操,不能追回。操已督軍出駐摩陂,援應樊城,既聞關羽敗退,乃還屯洛陽。會值吳使至洛,獻上羽首,操舉首一瞧,見他英靈未泯,面色如生,不由的吃一大驚,乃令刻木為身,葬用侯禮。
但經此一嚇,頭風復作,好幾日臥床不起。訪得名醫華佗,療疾如神,急忙派人召至,佗用針砭治,隨手即瘥,瘥後又發,佗謂非剖洗不可,操憤然道:「頭可劈麼?」佗申答道:「大王如不願剖洗,針治只能救一時,不能救數年。」操但令針治,佗知不可愈,詐言家中妻病,須歸視再來,及歸去後,竟不復往。操屢呼不應,飭吏拘佗下獄,擬成死罪。
或謂佗善醫人,不宜處死。操怒說道:「彼欲斫我頭,怎可再留?且天下亦何至少此鼠輩呢。」到死尚且疑人。遂催吏殺佗。
佗臨死時,出書一卷與獄卒道:「感君善事,願將此持贈,可以活人。」獄卒畏法不敢受,佗竟索火毀書,服毒自盡。或謂獄卒受書回家,被妻取焚,經獄卒上前搶救,已只剩得一兩頁,就是閹鷄閹豬等小法,所有解剖諸術,盡成灰燼,不複流傳,這真所謂千古遺恨呢。操不但殺佗,並致良方俱毀,即此已為千古罪人。
佗既死後,操頭風終不得痊,反且加劇,自思主簿楊修,依附子桓,且為袁氏外甥,將來我死,他必導桓為非,亂壞我家,因誣修泄漏機密,勒令自殺。既而吳使又至,呈入孫權書箋,勸操為帝。操閲書畢,頒示屬僚,且語眾道:「是兒欲使我居爐火上麼?」當有侍中陳群,尚書桓階,盛稱曹操功德,宜應天順人,速正大位。陳群為仲弓孫,何亦如此齷齪?操笑說道:「孔子有言:『施于有政,是亦為政。
』若天命果當屬我,我就做周文王罷了。」明是教子篡逆。遂表授孫權為驃騎將軍,封南昌侯,領荊州牧,遣吏賫敕,偕吳使同赴荊州。看官!你道孫權何故媚操?他自占取荊州,只恐劉備出師報復,自己抵敵不住,所以向操獻媚,求他援助;操亦狡猾得很,給他高爵,使拒劉備,兩下私意,無非是叫人出頭防禦劉備起見。
究竟劉備西據成都,作何舉動?備與關羽情同骨肉,豈有聞羽敗亡,不加痛憤?當下與大小將士,一體舉哀,追諡羽為忠義侯,令羽子關興襲封。即日部署人馬,討吳報仇。惟自諸葛亮以下,多言是先當伐魏,然後討吳,一時議論紛紜,尚難解決。蹉跎踰年,由洛陽傳到消息,乃是曹操病死,於是備一意恨吳,無心及魏。
魏且橫行無忌,公然做出篡逆的事情了。建安二十五年正月,是年為後漢末年,故大書特書。曹操病倒洛陽,不遑回鄴,鎮日裡心緒不寧,精神恍惚,一夕夢見有馬同槽共食,醒來不知主何吉凶,阿瞞雖智,要亦難詳。轉問許多謀士,或說是祿馬吉兆,應受天祿,無非諂媚。
操也不復疑。但一經闔眼,往往看見男女冤魂,環立床側。想是伏後董妃等出現。因疑及洛陽故宮,未便寄住,特使大匠蘇越,另造建始殿,以便移居。
越素知濯龍祠旁有一極大梨樹,高十餘丈,可建棟樑,當即稟明曹操,督工採伐,才砍數斧,樹中忽漂出血來,眾工不敢再斫,越亦大為詫異,匆匆返報。操尚未信,力疾乘車,自去看驗,拔劍試斫,樹血飛濺身上,淋漓滿體,打了好幾個寒噤,慌忙返車,易衣奄臥,從此不能再起。到了病篤,方密囑近臣,謂安葬以後,須置七十二疑塚,免人發掘;又遺命後宮姬妾,分取名香,此後須勤習女工,賣履自給。說到此處,已是口舌蹇澀,不能再言,少頃即逝,年終六十有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