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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命連輿推入,直抵闕廷,英尚偃蹇不拜。順帝瞧著,卻也動怒,作色與語道:「朕能生君,能殺君;能貴君,能賤君;能富君,能貧君!君何故敢慢朕命?」英從容答道:「臣由天授命,命當死即死,陛下怎能生臣?怎能殺臣?臣見暴君如見仇讎,入朝尚且不願,求甚麼貴官?平居環堵自安,南面王不易真樂,怕甚麼賤役?陛下怎能貴臣?怎能賤臣?祿不以道,雖萬鍾不受,獨行己志,雖簞食不厭,陛下怎能富臣?怎能貧臣?」倔強語恰有至理。這一席話,說得順帝無詞可駁,怒亦漸平,乃令出就太醫,服藥療疾,月致羊酒。過了兩年,順帝復為英設壇席,令公車導入闕中,尚書持奉几杖,視若賓師,英不得已退就臣禮,受職五官中郎將。
未幾又稱病告辭,有詔命為光祿大夫,許得歸養。朝廷遇有災異,嘗遣使致問,英所言必驗;惟在朝應對,無甚奇猷,故時人或譏他純盜虛聲,不堪大用。獨聞英家居時,偶然患疾,妻使奴婢拜問所苦,英必下床答拜。潁川陳實,少從英學,免不得暗暗稱奇,便向英問明答拜的原因,英答說道:「夫妻共奉祭祀,取義在齊,奈何可不答禮呢?」後英至七十餘歲,在家考終。
同時又有處士楊厚黃瓊,就徵入朝。厚字仲宣,廣漢郡新都縣人,通術數學,入闕進謁,預陳漢至三百五十年,當有厄運,不可不戒,順帝命為議郎。黃瓊字世英,就是江夏人黃香子。香博學能文,世稱江夏黃童,見前文。
後官終魏郡太守。瓊承父蔭,拜為太子舍人,丁憂歸裡,服闋不起。及與楊厚並下徵車,瓊未便違慢,登車至綸氏縣,稱疾不進,有詔命縣吏敦迫,不得已再行就道。前司徒李郃子固,少年好學,改名求師,得為通儒,平時雅慕瓊名,因從瓊途中貽書道:
聞公車已度伊洛,近在萬歲亭,豈即事有漸,將順王命乎?先賢謂伯夷隘,柳下惠不恭,故傳曰不夷不惠,可否之間,蓋聖賢居身之所珍也。誠遂欲枕山棲谷,擬跡巢由,斯則可矣;若當輔政濟民,今其時也!自生民以來,善政少而亂俗多,必待堯舜之君,此為志士,終無時矣。嘗聞語曰:「嶢嶢者易缺,皦皦者易污。」陽春之曲,和者必寡,盛名之下,其實難副。
近魯陽樊君,即指樊英。被征初至,朝廷特設壇席,如待神明,雖無大異,而言行所守,亦無所缺;乃譭謗布流,應時折減者,豈非以觀聽望深,聲名太盛乎?自頃徵聘之士,功業多無改採,是故俗論皆言處士純盜虛聲,願先生弘此遠謀,令眾人歎服,一雪此言耳!
瓊得書後,入朝拜官,亦為議郎,屢因災異上書,頗邀採用,未幾遷任尚書仆射,秉忠如故。順帝時尚童年,獨能虔心翕受,亦好算作東漢明君。惟西域長史班勇,平番有功,安帝時未曾加賞,順帝永建二年,反因他出擊焉耆,後期坐罪,逮系獄中,這卻未免薄待功臣,太覺寡恩了!先是班勇勘定車師,更立後庭故王子加特奴為王,再使別校捕誅東且彌王,亦另立新主,車師等六國悉平。勇復大發諸國兵,擊北匈奴,逐走呼延王,虜眾二萬餘人皆降,車師一帶,無復虜跡,城郭皆安。
獨焉耆國王元孟,未肯降服,由勇拜表奏聞,漢廷特遣敦煌太守張朗,率領河西四郡兵三千人,助勇進討。勇徵集諸國兵馬,得四萬餘人,分為兩路,往攻焉耆。使朗從北道進行,自率部眾馳入南道,約會焉耆城下。朗先嘗坐罪,意欲徹功自贖,遂星夜前進,直抵爵離關,焉耆兵開關搦戰,被朗驅殺一陣,斬獲至二千餘人,殘眾敗奔國都。
焉耆王元孟,當然驚慌,急遣使至朗營求降,朗不待勇至,先期入焉耆國,受降而還。實是失信。勇在途次接得張朗軍報,只好折回,據實上奏。偏有詔責他後期,召還系獄,好多日才得釋出。
還是因他前功足錄,加恩貸罪,但官職已經褫免。勇鬱憤成疾,返至家中,不久即歿。父子累建大功,徒落得身後蕭條,豈不可嘆?還有一種冤屈的事情,說來尤令人生憤。勇兄班雄,襲父遺封,曾為屯騎校尉,遷官京兆尹,病歿任所,子始襲爵,得尚清河孝王女陰城公主。
公主為順帝姑母,恃貴生驕,因驕思淫,竟引少年入帷,與他交歡。班始不願做元緒公,自然與有違言,那公主卻放膽橫行,竟挈姘夫同坐帷中,召始進去,叱令跪伏床下。男兒總有一些氣骨,看到這般情形,怎肯忍耐?頓時無名火高起三丈,立即出帷取刀,把一對姦夫淫婦,砍作四段。恰是快事。
當有人報知順帝,誰知順帝不咎公主,單責始持刀行兇,立將始拿交詔獄,腰斬東市!甚至始同產兄弟,亦皆處死。慘乎不慘?冤乎不冤呢?這是永建五年間事。明明是導以縱淫。且說順帝年至十五,舉行冠禮,轉眼間已是一十八歲,應該冊立皇后。
時後宮已有四位貴人,並得承寵。順帝左右為難,意欲禱神探籌,卜定後位。尚書仆射胡廣,與尚書郭虔史敞等,聯名進諫道:
竊見詔書,以立後事大,謙不自專,欲假之籌策,決疑靈神。篇籍所記,祖宗典故,未嘗有也。恃神任筮,既不必當賢;就使得人,猶非德選。夫岐嶷形于自然,俔天必有異表,俔天之妹,見《詩經》《大雅》。
俔,譬喻也。宜參良家,簡求有德,德同以年,年鈞以貌,稽之典經,斷之聖慮,政令猶汗,往而不返,詔文一下,形諸四方。臣等職在拾遺,憂深責重,是以焦心竭慮,冒昧陳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