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弘見竇氏權盛,恐為國害,常勸章帝隨時裁抑。言甚剴切,章帝亦溫顏聽受,但優容竇氏,仍然如常。無非礙着牝後。虎賁中郎將竇憲,職兼侍中,出入宮禁,雖未敢公然驕恣,卻是密結臣僚,引為心腹。
尚書張林,雒陽令楊光,黨同竇憲,貪殘不法。弘忍無可忍,至元和三年間,極言彈劾,囑吏繕陳。吏與楊光有舊交,先往告光,光聞言大懼,亟詣竇門求救。竇憲忙入白章帝,劾弘泄漏樞機,失大臣體。
章帝問為何因?竇即先將弘所上彈章,約略陳述。已而弘奏呈上,果如憲言。章帝不能無疑,便令左右傳詔責弘,且收弘印綬,另任大司農宋由為太尉。弘始知為屬吏所賣,徑詣廷尉待罪。
旋復有詔赦弘,弘因乞骸骨歸裡,好幾日不得復詔,頓令弘積憤成疾,奄臥不起。臨危時尚強起草疏,力斥竇憲,仿古人屍諫的遺意。是衛史魚故事。疏中有數語最為扼要,錄述如下:
竇憲奸惡,貫天達地,海內疑惑,賢愚嫉惡,謂憲何術以迷主上?近日王氏之禍, 然可見!陛下處天子之尊,保萬世之祚,而信讒佞之臣,不計存亡之機;臣雖命在晷刻,死不忘忠,願陛下誅四凶之罪,以饜人鬼憤結之望!
這書呈入,章帝始遣醫往視,弘已病終。妻子遵弘遺囑,悉還從前賜物,但將布衣為殮,素木為棺,輕車減從,奔喪還鄉。章帝亦不加賻贈,聽令自便。這卻未免辜負好官,有私外戚哩!鄭弘既歿,司空第
5倫,也老病乞休,有詔準令退位,惟終身賞給二千石俸秩,而加賜錢五十萬,公宅一區。
倫奉公盡節,言事不肯模棱,性質慤,少文采,在位以貞白見稱,時人比諸前朝貢禹,後來壽逾八十,考終家中。太仆袁安,奉命繼任。安字邵公,汝陽縣人,祖父良,習《易》著名,安少承祖訓,得舉孝廉,累任陰平任城令長,遷守楚郡,再為河南尹,政號嚴明,吏民畏服。嗣由太仆超遷司空,守正如故。
未及期月,又代桓虞為司徒,光祿勛任隗繼為司空。隗字仲和,系故信都太守阿陵侯任光嗣子,好黃老言,品性清廉,與袁安併為三公,時稱得人。博士曹褒,奏請考成漢禮,詔下公卿集議,安與隗各無異言,獨詞臣班固,謂宜廣集諸儒,共議得失。章帝嘆道:「古諺有言:『築室道謀,三年不成。
』今欲集儒議禮,必致聚訟不休,互生疑異,筆不得下。從前帝堯作大章樂,一夔已足,何必多人?」乃即拜褒為侍中,舉漢初叔孫通所訂《漢儀》十二篇,令褒改訂,且與褒語道:「此制散略,多不合經,今宜依禮條正,使可施行!」褒乃援據古典,參入《五經讖記》,依次輯錄,自天子至庶人,凡冠昏喪祭各制度,具列無遺,共成百五十篇。匆匆奏入,章帝未遑詳閲,也不令有司平議,當即收付禮官,遽令施行。及章帝崩後,群臣多言褒擅更禮制,不足為法,因將新禮百五十篇,一併棄擲敗字麓中。
小子有詩嘆道:
綿蕞朝儀不足征,操觚改制亦難憑;
一朝大禮談何易,草草寧堪作準繩?
欲知章帝何時告崩,待至下回再表。
疏勒王忠,為超所立,乃以莎車之厚賂,甘心背超,戎狄之貪利忘義,可見一斑。幸超能將計就計,不煩血刃,縛而誅之,南道復通。或謂超專以詐計禦虜,故虜亦報以詐謀。詎知兵不厭詐,本諸古訓,宋襄陳余,為千古笑,況施諸戎狄間乎?厥後拔莎車,卻龜茲諸國,老成勝算,遊刃有餘,而西域乃為之膽落。
蓋禦虜之道,智略為先,兵力次之,不如是不足以挫彼凶橫也!超真一人傑矣哉!章帝明知竇憲之奸,未能遠斥,至鄭弘一再進諫,又不見用,反且為竇憲所欺,收弘印綬,何其自相矛盾一至于此?意者其寧違忠諫,毋負椒房,而因有此刺謬歟?《范書》謂孝章以下,漸用色授,恩隆好合,遂忘淄蠹。數語實抉透章帝一生之大病。呂東萊譏其優柔寡斷,蓋猶非真知章帝者也。
第3十二回
殺劉暢懼罪請師 系郅壽含冤畢命卻說章帝在位十三年,已經改元三次,承襲祖考遺業,國勢方隆,事從寬簡,朝野上下,並稱乂安。章帝春秋方富,做了十餘年的太平皇帝,優遊度日,好算是福祿兩全。偏至章和二年孟春,忽然得病,竟至彌留,顧命無甚要囑,但言毋起寢廟,如先帝舊制。俄而崩逝,年只三十一歲。
竇皇后素性機警,即召兄弟入宮,委任樞要;一面立太子肇為帝,當日嗣位,是謂和帝。和帝甫及十齡,怎能親政?當由竇憲兄弟,召集公卿,提出要議,尊竇皇后為皇太后,臨朝訓政。公卿等畏憚權威,不敢生異。當即酌定臨朝典禮,頒詔施行。
到了春暮,奉葬章帝于敬陵,廟號肅宗。竇太后欲令兄憲秉政,憲尚有所顧忌,未敢遽握總樞,因讓諸前太尉鄧彪,召為太傅。彪字智伯,與中興元勛高密侯鄧禹同宗,父名邯,曾官渤海太守,受封鄳鄉侯。彪少有至行,見稱鄉裡,旋遭父喪,願將遺封讓與異母弟,因此益得令名,為州郡所闢召;累遷至桂陽太守,亦有政聲,入為太仆,升任太尉,居官清白,為百僚式。
後來因病乞休,回籍已有四五年,至是復由公車徵入,接奉竇太后特詔道:
先帝以明聖奉承祖宗至德要道,天下清靜,庶事咸寧。今皇帝以幼年煢煢在疚,朕且佐助聽政,外有大國賢王,併為藩屏,內有公卿大夫,統理本朝,恭己受成,夫何憂哉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