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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匈奴奉藩稱臣,漢廷上下,共相慶賀。忽由南方傳來急報,乃是武威將軍劉尚,戰歿蠻中。究竟如何戰歿,待至下回敘明。
兼聽則明,偏聽則暗,人情大都如此,而撫有國家者,尤不可不三複斯言。試觀光武帝為中興令主,猶以女兄一言,幾欲置董宣于死地。曾亦思皇親犯法,庶民同罪?公主縱奴殺人,罪應連坐,乃反欲因董宣之守法,加以不測之誅,可乎不可乎?微董宣之直言無隱,拚死撞柱,則光武且為公主所蒙,而宣且枉死矣!此偏聽之所以最易生憎也。尤可怪者,西域內附,一再卻還,至日逐王比,款塞通誠,議者猶以拒絶為得計,夫不能自強,即閉關堅守,亦難免外侮之內侵。
幸耿國排除眾議,獨伸己見,而光武帝亦恍然知悟,慨允投誠,可見西域之謝絶,實由無人為之諫諍耳。兼聽則明,斯事亦其一證乎?
第2十二回 馬援病歿壺頭山 單于徙居美稷縣卻說洞庭湖西南一帶,地名武陵,四面多山,山下有五溪分流,就是雄溪樠溪酉溪潕溪辰溪。這五溪附近,統為蠻人所居,叫作五溪蠻。相傳蠻人是槃瓠種,槃瓠乃是犬名。古時高辛氏帝嚳,屢征犬戎,犬戎中有個吳將軍,勇敢絶倫,無人可敵。
帝嚳乃懸賞購募,謂有人能得吳首,當配以少女。部下尚無人敢去,獨有一犬,為宮中所蓄,毛具五采,取名槃瓠,牠雖然不能人言,卻是能通人性,竟潛至犬戎寨下,嚙死吳將軍,銜首來歸。帝嚳以犬雖有功,究竟人畜兩途,不便踐約,還是少女為父守信,自願下就槃瓠。槃瓠負女入南山,作為夫婦,生了六男六女,互相配偶,輾轉滋生,日益繁盛。
這是無稽之談,不足盡信。歷代多視為化外,聽他自生自養,只有他出來騷擾,不得不用兵征剿,稍平即止。建武二十三年,蠻酋單程等,又出掠郡縣,由武威將軍劉尚,奉詔往征,沿途遇著蠻眾,一擊便走,勢如破竹。安知非誘敵計?尚以為蠻眾無能,樂得長驅深入,好乘此搗穴平巢,誰知越走越險,越險越艱,滿眼是深山窮箐,愁霧濃煙。
此時正是建武二十四年春季,點明年月。天方暑濕,瘴氣熏人,軍士不堪疲乏,尚亦自覺難支,正擬回馬退歸,忽蠻峒中鑽出許多蠻人,持刀執械,蜂擁前來。那時尚不及奔回,只好捨命與爭。怎奈蠻眾四至,數不勝計,霎時間把尚軍圍住,尚衝突不出,力竭身亡;手下都被殺盡,無一生還。
未始非平蜀時候,屠戮蜀人之報。蠻眾得了勝仗,愈無忌憚,便出寇臨沅。臨沅縣令飛章告急,並陳明劉尚敗沒情形。光武帝又遣謁者李嵩,及中山太守馬成,引兵前往,雖得保住臨沅一城,終究是懲尚覆轍,未敢輕進。
光武帝待了數月,不見捷音,免不得與公卿談及,面有憂容。伏波將軍馬援,已自襄國還朝,聞得蠻眾不平,復向光武帝前,自請出征。兵乃凶事,何苦常行。光武帝沈吟半晌,方與語道:「卿年已太老了!」援不待說畢,便答說道:「臣年雖六十有二,尚能披甲上馬,不足言老。」光武帝仍然沈吟,援急欲一試,便走至殿外,取得甲冑,穿戴起來,再令衛士牽過戰馬,一躍登鞍,顧盼自豪,示明可用。光武帝在殿內瞧著,不禁讚歎道:「矍鑠哉是翁!」乃命援出征。帶同中郎將馬武耿舒劉匡孫永等人,並軍士四萬餘人,經秋出發,故友多送援出都,援顧語謁者杜愔道:「我受國厚恩,年老日暮,常恐不得死所,今得受命南征,萬一不利,死亦瞑目;但恐權豪子弟,在帝左右,或有蜚言,耿耿此心,尚不能無遺恨呢!」實是讖語。杜愔聞言,也覺得援語不祥,惟不便出口,只好勸慰數語,珍重而別。
看官閲過前回,應知援前次北征,曾規誡梁松竇固二人,二人不能無嫌,其實援與二人,積有嫌隙,尚不止為此一事。從前援嘗有疾,梁松往援家問候,直至援榻前下拜,援高臥如故,不與答禮。及鬆去後,諸子並就榻問援道:「梁伯孫松字伯孫。系是帝婿,貴重朝廷,公卿以下,無不憚松,大人奈何不為答禮?」援慨然道:「我為松父友,彼雖貴,難道可不識尊卑麼?」諸子才不敢再言。
但松即從此恨援。援有兄子嚴敦,並喜譏議廷臣,援引為己憂,當出軍交阯時,亦嘗致書誡勉,教他謹言慎行,勉效龍伯高,毋效枉季良。伯高名述,當時為山都長,季良名保,為越騎司馬。會保有仇人上書,劾保蔽群惑眾,並連及梁松竇固,說他與保交遊,共為不法;一面覓得馬援誡兄子書,作為證據。
光武帝覽奏後,召責松固,且示及援書,松固叩頭流血,方得免罪,但將保褫職,擢述為零陵太守。自經此兩番情事,松與固並皆嫉援,松且尤甚。援亦知兩人挾嫌,恐他從中讒構,故與杜愔談及後患。既知兩人為患,何必定要出征。
不過因皇命在身,未遑他顧,所以引軍南下,冒險直前,途中飽歷風霜,到了下雋,已是臘盡春來的時候。援在下雋縣城中,度過殘年,即使人探明武陵路徑,計有兩道可入,一從壺頭山進去,路近水險;一從充縣進去,路遠地平。中郎將耿舒,謂不如就充縣進行,較為妥當。援卻擬舍遠就近,免得曠日費糧。
將帥各持一議,再由援上書奏明,無非說是急進壺頭,扼賊咽喉,成功較速等語。光武帝當然從援,復詔依議。援遂由下雋出發,行至臨鄉,距壺頭山約數十里,蠻眾已聞援將至,出來堵截,被援驅殺一陣,斬獲至二千餘人,蠻眾四散,盡向竹林中逃去。援命軍士四處追尋,不見一賊,乃即進詣壺頭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