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5頁
歙瞋目叱延道:「虎牙何敢作此態!今我為刺客所傷,無從報國,故呼君囑託軍事,乃反效兒女子哭泣麼?須知刃雖在身,尚能勒兵斬公,奈何不察?」歙被刺未即死,恐亦由性暴所致。延勉強收淚,願聽歙遺命。歙乃使從吏取過紙筆,自寫遺表道:
臣夜人定後,為何人所賊,傷中臣要害,不敢自惜,誠恨奉職不稱,以為朝廷羞。夫理國以得賢為本,大中大夫段襄骨鯁可任,願陛下裁察!又臣兄弟不肖,終恐被罪,陛下哀憐,數賜教督。
寫到末句,實已忍不住苦痛,把筆擲去,抽刃出胸,大叫一聲,竟爾氣絶。蓋延大慟一場,替他棺殮,立遣人賫歙遺表,馳奏殿庭。光武帝聞報大驚,省書流涕,特賜給策文,追贈歙征羌侯印綬,予謚節侯。另命揚武將軍兼天水太守馬成,繼歙後任。
一面部署六軍,親出征蜀,由洛陽進次長安。公孫述聞得車駕親征,亟使部將王元延岑與呂鮪公孫恢等,悉眾出拒廣漢,及資中要隘;又遣他將侯丹率二萬餘人,屯守黃石。岑彭令臧宮領兵五萬,從涪水至平曲,截住延岑,自分兵引還江州,另溯都江上流,往襲侯丹,出丹不意,把他擊走。當即倍道急進,日夕不停,直馳二千餘裡,徑抵武陽。
武陽守吏,立即駭走,只有一座空城,被彭安然據住。彭再使鋭騎進擊廣都,距成都僅數十里,勢若風雨,無人敢當。公孫述高坐成都,總道漢兵尚相持平曲,隔離尚遠,不料岑彭從黃石進兵,數日間即至廣都,反繞出延岑等背後,不由的慌張萬分,舉手中杖擲擊地上,頓足狂呼道:「漢軍有這般迅速,莫非神兵不成?”你已倒運,自然有此急變。當下募兵出守廣都,並飛報延岑等人,叫他分兵還援。
延岑方陳兵沅水,與臧宮相持不決。宮因兵多食少,轉輸不繼,正覺得進退兩難,不能持久,適光武帝遣使詣岑彭營,有馬七百匹。宮得知此信,情急智生,竟偽傳詔命,截留來馬,使騎士跨馬張旗,登山鼓噪,一面麾動戰船,逆流而上,兩岸夾着步騎各軍,進薄蜀營,呼聲動地,旗影蔽天。延岑正接到成都警信,忐忑不定,又見漢軍水陸大集,越覺驚忙。
登高遙望,對山復有許多敵騎,由高趨下,幾不知有多少兵馬,會集來攻。大眾都是股慄,回頭就跑,延岑亦急忙返奔,霎時間旗靡轍亂,好似風捲殘雲,向西四散。臧宮縱兵追擊,但教刀快戟長,樂得把頭顱多剁幾顆。蜀兵怎敢還手?儘管向前急奔。
越是逃得快,越是死得多,最便宜的是棄械乞降,倒還有一條生路,不致斃命。所有輜重糧草,統讓送了漢軍。總算慷慨。延岑只引了數十騎,走回成都。
臧宮軍至平陽鄉,收得降兵,差不多有十多萬人。全蜀精鋭,已經蕩盡,就是一向主戰的王元,也束手無策,舉眾來降。非但對不住隗囂,也恐對不住公孫述。光武帝連得捷音,尚欲招降公孫述,遣使致書,曉示禍福,並舉大義相勉,誓不相害。
述覽書嘆息,出示心腹將常少張隆,少與隆俱勸述降漢。述瞿然道:“廢興由命,天下豈有降天子麼?」
還要誇口。少隆等不敢再言,自思亡在旦夕,相率憂死。
光武帝因平蜀有日,不必親往督軍,下令迴鑾,將入都城,忽有急報傳來,乃是征南大將軍舞陰侯岑彭,又被公孫述遣人刺死。彭自進軍廣都,所駐營地,叫作彭亡,當時未知地名,因即下寨,及有人傳報,彭始知地名不祥,擬即徙往別處。適有一弁目來降,自稱為公孫述親隨,被撻來奔。彭不防有詐,收入帳下,到了夜半,竟被降卒混入,把彭刺死。
當由大中大夫鄭興,代領部曲,飛使奏聞。彭治軍有法,秋毫無犯,邛谷王任貴,聞彭威信,數千里馳使輸誠,並貢方物,光武帝方重加倚任,滿望他進掃成都,特授懋賞;一聞被刺,當然生悲,遂將任貴所獻各物,盡賜彭妻子,且賜謚彭為壯侯。一面敕大司馬吳漢,即日進軍,繼彭入討。吳漢接詔,便由夷陵出發,率三萬人溯江直上,至魚涪津。
述已遣將魏黨公孫永,踞住津口,結筏自固。吳漢揮動將士,一鼓擊退,乘勝進圍武陽,又遇述婿史興來援,把他痛擊一陣,掃得精光,興單騎逃免。會有詔令至吳漢營,囑漢直取廣都,據蜀心膂,漢奉命急進,搗入廣都城,守兵盡遁,再遣輕騎繞成都市橋,成都吏民,無不震驚,將士等陸續夜遁,述雖嚴刑示懲,尚不能止。那光武帝雖屢次聞捷,還恐成都兵眾,總有一番鏖鬥,所以必欲降述,因復頒書諭述道:「勿以來歙岑彭,受害自疑,今若亟來詣闕,保汝宗族安全,否則後悔難追!」述得書後,仍無降意。
總要做個死皇帝。甚至江州為馮駿所奪,田戎已被擒去,還想堅持到底,不肯轉頭。光武帝待述復報,始終不至,乃復傳諭吳漢道:「成都雖困,守兵尚有十餘萬,不可輕敵!卿但堅據廣都,勿與爭鋒,待他力屈計窮,前去奮擊,自然一戰可下了!」吳漢急欲邀功,未肯依諭,竟率步騎二萬人,進逼成都;去城約十餘裡,阻江為營,中架浮橋,自引兵立營江北;使副將武威將軍劉尚,率萬餘人,屯江南,相去二十餘裡;當下奏達朝廷,具陳進兵安營情況,且謂可立破成都。光武帝大驚失色,忙親書手諭道:「近敕公千條萬端,奈何臨事錯亂?既已輕敵深入,又與尚隔江立營,緩急不能相倚;若賊出兵綴公,別遣大眾攻尚,尚營一破,公還能站得住麼?速速引還廣都,幸勿急攻!」英主見識,畢竟過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