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和中,討蔡數不利,羣臣爭請罷兵,錢徽、蕭俛力請於前,逢吉、王涯力請於後,維裴度以一病在腹心,不時去且為大患。又自請以身督戰,誓不與賊俱存。王建所謂「桐栢水西賊星落,梟雛夜飛林木惡。相國刻日波濤清,當朝自請東西征」是也。
憲宗禦通化門,臨遣賜度通天禦帶,發神策騎三百為衛。王建詩所謂「同時賜馬並賜衣,禦樓看帶弓刀發。馬前猛士三百人,金書左右紅旗新」是也。未幾,李愬夜入縣瓠城,縛吳元濟,度遣馬揔先入蔡。
明日,統洄曲降卒萬人,徐進撫定。則韓愈《平淮西碑》言之詳矣。桃林夜捷,愈賀度詩云:「手把命珪兼相印,一時重疊賞元功。」度自蔡入覲,塗中重拜台司。
愈作詩云:「鵷鷺欲歸仙仗裏,熊羆還入禁營中。」觀度雋功如此,憲宗倘能終始用之,諸藩當股慄不暇,而敢桀
《歷代詩話》本「桀」下有「驁」字乎?乃信用程異、皇甫鎛之徒,乘釁鐫詆,使度卒不能安於相位。故度嘗有詩云:「有意效承平,無功答聖明。灰心緣忍事,霜鬢為論兵。
道直身還在,恩深命轉輕。鹽梅非擬議,葵藿是平生。白日長懸照,蒼蠅慢發聲。嵩陽舊田裡,終使謝歸耕。」觀此則已無經世之意也。
李白《贈王歴陽詩》云:「有身莫犯飛龍鱗,有手莫辮猛虎須。君看昔日汝南市,白頭仙人隱玉壺。」則意在隱遁也。又《行路難》云:「有耳莫洗潁川水,有口莫食首陽蕨。
含光混世貴無名,何用孤高比雲月。」則意在進為也。達人大觀,流行坎止,何常之有哉?
東坡以侍讀為禮部尚書,時正得志之秋,而陳無己寄其詩,乃云:「經目
《歷代詩話》本作「國」向來須老手,有懷何必到壺頭。遙知丹地開黃卷,解記清波沒白鷗。」是勸其早休也。洎坡知定州,時事變矣,又為詩勸之曰:「功名不朽聊通袖,海道無違具一舟。」坡未能用其語,而已有南遷絕海之禍矣。所謂「海道無違具一舟」者,蓋用坡所作《八聲甘州》「約他年東還海道,願謝公雅志莫相違」之意以動公,而不知二句皆成讖也。
烏重嗣
《歷代詩話》本作「胤」之節度河陽也,求賢者以為之屬,乃得石洪處士為參謀。韓退之送之序,又為詩曰:「長把種樹書,人云避世士。忽騎將軍馬,自號報恩子。」蓋吏非吏,隱非隱,故於洪有譏焉。
後有寄盧仝詩云:「水北山人得名聲,去年去作幕下士。」其意與前詩同。昔人有「門一杜其可開」之語,宜乎韓子以洪與溫造同科,而獨尊盧仝也。
方干隱居鑑湖,任情於漁釣,似無心於仕宦者。觀《山中言事詩》雲「山陰釣叟無知己,窺鏡撏多鬢欲空」,《別胡中丞》雲「吹噓若自毫端出,羽翼應從肉上生」等語,豈全能忘情者邪?羅隱題其詩云:「九霄無鶴版,雙鬢老漁樵。」蓋亦惜其隱遁之言爾。
王績作《被召謝病詩》云:「橫裁桑節杖,直剪竹皮巾。鶴警琴亭夜,鶯啼酒甕春。顏回惟樂道,原憲豈傷貧。」觀此數語,又豈以招聘為喜乎?《獨坐詩》云:「託身千載下,聊游萬物初。
欲令無作有,飜覺實成虛。」《詠懷詩》云:「故鄉行處是,虛室坐間同。日落西山暮,方知天下空。」《贈薛收詩》云:「賴有此山僧,教我似
《歷代詩話》本作“以」真如。
使我視聽遺,自覺塵累祛。”則又知績有得於佛氏者甚深也。
昔太公釣於渭水之濱,而李白以為釣位。所謂「廣張三千六百釣,風雅時與文王親」是也。嚴光釣於七里之瀨,而滕白以為釣名。所謂「秖將溪畔一竿竹,釣卻人間萬古名」是也。
是又烏足以語聖賢。 ●卷十二
不立文字,見性成佛之宗,達磨西來方有之,陶淵明時未有也。觀其自祭文,則曰:「陶子將辭逆旅之館,永歸於本宅。」其擬輓詞,則曰:「有生必有死,早終非命促。」其作《飲酒詩》,則曰:「採
《歷代詩話》本作“采」菊東籬下,悠然見南山。
此中有真意,欲辨已忘言。”其《形影神》三篇,皆寓意高遠,蓋第一達磨也。而老杜乃謂「淵明避俗翁,未必能達道」何耶?東坡論
《歷代詩話》本作「諗」陶子《自祭文》云:「出妙語於纊息之餘,豈涉生死之流哉?」蓋深知淵明者。
世稱白樂天學佛,得佛光如滿旨趣,觀其「吾學空門不學仙,歸則須歸兜率天」之句,則豈解脫語邪!元微之詩雖不及樂天遠甚,然其得處豈樂天所能及哉?其《遣病詩》云:「況我早師佛,屋宅此身形。舍彼復就此,去留何所縈。前身為過跡,來世即前程。蛻骨龍不死,蛻皮蟬自鳴。」則與賈誼「忽然為人,何足控摶,化為異物,又何足患」之語何遠邪?孟郊未嘗留意於此,而《弔元魯山詩》有「苟含天地秀,皆是天地身」之句,亦可嘉矣。
杜牧之《郡齋獨酌詩》云:「屈指千萬世,過如霹靂忙。人生落其內,何者為彭殤?」非心地明了貫穿道、釋者,不能道也。及觀其自撰墓誌,又忍死作別裴相之章,則知獨酌之詠豈空言哉!
李白跌宕不羈,鍾情於花酒風月則有矣,而肯自縛於枯禪,則知淡泊之味賢於啖炙遠矣。白始學於白眉空,得「大地了鏡徹,迴旋寄輪風」之旨,中謁太山君,得「冥機發天光,獨照謝世氛」之旨;晚見道崖,則此心豁然,更無疑滯矣。所謂「啟開七窻牖,託宿掣電形」是也。後又有談玄之作云:「茫茫大夢中,唯我得先覺。
騰轉風火來,假合作容貌。明
《歷代詩話》本作「問」語前後際,始知金仙妙。」則所得於佛氏者益遠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