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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復至燕,學子從者百餘人。世祖在潛邸,嘗召見,問曰:「我欲取宋,卿可導之乎?」對曰:「宋,吾父母國也,未有引他人以伐吾父母者。」世祖悅,因不強之仕。惟中聞復論議,始嗜其學,乃與樞謀建太極書院,立周子祠,以二程、張、楊、游、硃六君子配食,選取遺書八千餘卷,請復講授其中。復以周、程而後,其書廣博,學者未能貫通,乃原羲、農、堯、舜所以繼天立極,孔子、顏、孟所以垂世立教,周、程、張、硃氏所以發明紹續者,作《傳道圖》,而以書目條列于後;別著《伊洛發揮》,以標其宗旨。硃子門人,散在四方,則以見諸登載與得諸傳聞者,共五十有三人,作《師友圖》,以寓私淑之志。又取伊尹、顏淵言行,作《希賢錄》,使學者知所向慕,然後求端用力之方備矣。樞既退隱蘇門,乃即復傳其學,由是許衡、郝經、劉因,皆得其書而尊信之。北方知有程、硃之學,自復始。
復為人,樂易而耿介,雖居燕,不忘故土。與人交,尤篤分誼。元好問文名擅一時,其南歸也,復贈之言,以博溺心、末喪本為戒,以自修讀《易》求文王、孔子之用心為勉。其愛人以德類若此。復家江漢之上,以江漢自號,學者稱之曰江漢先生。
張,字達善,其先蜀之導江人。蜀亡,僑寓江左。金華王柏,得硃熹三傳之學,嘗講道于台之上蔡書院,從而受業焉。自《六經》、《語》、《孟》傳注,以及周、程、張氏之微言,硃子所嘗論定者,靡不潛心玩索,究極根柢。用功既專,久而不懈,所學益弘深微密,南北之士,鮮能及之。至元中,行台中丞吳曼慶聞其名,延致江寧學官,俾子弟受業,中州士大夫欲淑子弟以硃子《四書》者,皆遣從游,或闢私塾迎之。其在維揚,來學者尤眾,遠近翕然,尊為碩師,不敢字呼,而曰導江先生。大臣薦諸朝,特命為孔、顏、孟三氏教授,鄒、魯之人,服誦遺訓,久而不忘。
氣宇端重,音吐洪亮,講說特精詳,子弟從之者,詵詵如也。其高第弟子知名者甚多,夾谷之奇、楊剛中尤顯。無子。有《經說》及文集行世。吳澄序其書,以為議論正,援據博,貫穿縱橫,儼然新安硃氏之屍祝也。至正中,真州守臣以及郝經、吳澄皆嘗留儀真,作祠宇祀之,曰三賢祠。
金履祥,字吉父,婺之蘭溪人。其先本劉氏,後避吳越錢武肅王嫌名,更為金氏。履祥從曾祖景文,當宋建炎、紹興間,以孝行著稱,其父母疾,齋禱于天,而靈應隨至。事聞于朝,為改所居鄉曰純孝。履祥幼而敏睿,父兄稍授之書,即能記誦。比長,益自策勵,凡天文、地形、禮樂、田乘、兵謀、陰陽、律歷之書,靡不畢究。及壯,知向濂、洛之學,事同郡王柏,從登何基之門。基則學于黃OE,而OE親承硃熹之傳者也。自是講貫益密,造詣益邃。
時宋之國事已不可為,履祥遂絶意進取。然負其經濟之略,亦未忍遽忘斯世也。會襄樊之師日急,宋人坐視而不敢救,履祥因進牽制搗虛之策,請以重兵由海道直趨燕、薊,則襄樊之師,將不攻而自解。且備敘海舶所經,凡州郡縣邑,下至巨洋別塢,難易遠近,歷歷可據以行。宋終莫能用。及後硃瑄、張清獻海運之利,而所由海道,視履祥先所上書,咫尺無異者,然後人服其精確。
德祐初,以迪功郎、史館編校起之,辭弗就。宋將改物,所在盜起,履祥屏居金華山中,兵燹稍息,則上下岩谷,追逐雲月,寄情嘯詠,視世故泊如也。平居獨處,終日儼然;至與物接,則盎然和懌。訓迪後學,諄切無倦,而尤篤于分義。有故人子坐事,母子分配為隷,不相知者十年,履祥傾貲營購,卒贖以完;其子後貴,履祥終不自言,相見勞問辛苦而已。何基、王柏之喪,履祥率其同門之士,以義制服,觀者始知師弟子之系于常倫也。
履祥嘗謂司馬文正公光作《資治通鑒》,秘書丞劉恕為《外紀》,以記前事,不本於經,而信百家之說,是非謬于聖人,不足以傳信。自帝堯以前,不經夫子所定,固野而難質。夫子因魯史以作《春秋》,王朝列國之事,非有玉帛之使,則魯史不得而書,非聖人筆削之所加也。況左氏所記,或闕或誣,凡此類皆不得以闢經為辭。乃用邵氏《皇極經世歷》、胡氏《皇王大紀》之例,損益折衷,一以《尚書》為主,下及《詩》、《禮》、《春秋》,旁采舊史諸子,表年系事,斷自唐堯以下,接于《通鑒》之前,勒為一書,二十捲,名曰《通鑒前編》。凡所引書,輒加訓釋,以裁正其義,多儒先所未發。既成,以授門人許謙曰:「二帝三王之盛,其微言懿行,宜後王所當法,戰國申、商之術,其苛法亂政,亦後王所當戒,則是編不可以不著也。」他所著書,曰《大學章句疏義》二卷,《論語孟子集注考證》十七卷,《書表注》四卷,謙為益加校定,皆傳于學者。天歷初,廉訪使鄭允中表上其書於朝。
初,履祥既見王柏,首問為學之方,柏告以必先立志,且舉先儒之言:居敬以持其志,立志以定其本,志立乎事物之表,敬行乎事物之內,此為學之大方也。及見何基,基謂之曰:「會之屢言賢者之賢,理欲之分,便當自今始。」會之,蓋柏字也。當時議者以為基之清介純實似尹和靜,柏之高明剛正似謝上蔡,履祥則親得之二氏,而並充於己者也。
履祥居仁山之下,學者因稱為仁山先生。大德中卒。元統初,裡人吳師道為國子博士,移書學官,祠履祥于鄉學。至正中,賜謚文安。
許謙,字益之,其先京兆人。九世祖延壽,宋刑部尚書。八世祖仲容,太子洗馬。仲容之子曰洸、曰洞,洞由進士起家,以文章政事知名于時。洸之子寔,事海陵胡瑗,能以師法終始者也。由平江徙婺之金華,至謙五世,為金華人。父觥,登淳祐七年進士第,仕未顯以歿。
謙生數歲而孤,甫能言,世母陶氏口授《孝經》、《論語》,入耳輒不忘。稍長,肆力於學,立程以自課,取四部書分晝夜讀之,雖疾恙不廢。既乃受業金履祥之門,履祥語之曰:「士之為學,若五味之在和,醯醬既加,則酸咸頓異。子來見我已三日,而猶夫人也,豈吾之學無以感發子耶!」謙聞之惕然。居數年,盡得其所傳之奧。于書無不讀,窮探聖微,雖殘文羡語,皆不敢忽。有不可通,則不敢強;于先儒之說,有所未安,亦不苟同也。
讀《四書章句集注》,有《叢說》二十捲,謂學者曰:「學以聖人為準的,然必得聖人之心,而後可學聖人之事。聖賢之心,具在《四書》,而《四書》之義,備于硃子,顧其辭約意廣,讀者安可以易心求之乎!」讀《詩集傳》,有《名物鈔》八卷,正其音釋,考其名物度數,以補先儒之未備,仍存其逸義,旁采遠援,而以己意終之。讀《書集傳》,有《叢說》六卷。其觀史,有《治忽幾微》,仿史家年經國緯之法,起太皞氏,迄宋元祐元年秋九月尚書左仆射司馬光卒。備其世數,總其年歲,原其興亡,著其善惡。蓋以為光卒,則中國之治不可復興,誠理亂之幾也。故附於續經而書孔子卒之義,以致其意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