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達禮麻識理之卒也,先一夕,怯薛官哈剌章者,阿兒剌氏阿魯圖孫也,夜夢太祖召見,語之曰:「我以勤勞取天下,以傳于妥歡帖睦爾。而愛猷識理達臘不克肖似,廢壞我家法,苟不即收圖,天命不可保矣。爾吾功臣之後,且誠實,故召汝語,汝明旦亟以吾言告而主及愛猷識理達臘。汝不以告,吾即殛汝,告而不改,則吾它有處之。達禮麻識理其人庶幾識事宜者,然知而不言,將焉用之?吾其先殛之矣。」明旦,哈剌章入見帝,具以夢告,帝令以告皇太子。比出,則達禮麻識理已無疾而卒矣。
列傳第三十三
列傳第三十三
○耶律楚材子鑄附
耶律楚材,字晉卿,遼東丹王突欲八世孫。父履,以學行事金世宗,特見親任,終尚書右丞。楚材生三歲而孤,母楊氏教之學。及長,博極群書,旁通天文、地理、律歷、術數及釋老、醫卜之說,下筆為文,若宿構者。金制,宰相子例試補省掾。楚材欲試進士科,章宗詔如舊制。問以疑獄數事,時同試者十七人,楚材所對獨優,遂闢為掾。後仕為開州同知。貞祐二年,宣宗遷汴,完顏福興行尚書事,留守燕,闢為左右司員外郎。太祖定燕,聞其名,召見之。楚材身長八尺,美髯宏聲。帝偉之,曰:「遼、金世仇,朕為汝雪之。」對曰:「臣父祖嘗委質事之,既為之臣,敢仇君耶!」帝重其言,處之左右,遂呼楚材曰吾圖撒合裡而不名,吾圖撒合裡,蓋國語長髯人也。
己卯夏六月,帝西討回回國。禡旗之日,雨雪三尺,帝疑之,楚材曰:「玄冥之氣,見于盛夏,克敵之征也。」庚辰冬,大雷,復問之,對曰:「回回國主當死於野。」後皆驗。夏人常八斤,以善造弓見知于帝,因每自矜曰:「國家方用武,耶律儒者何用。」楚材曰:「治弓尚須用弓匠,為天下者豈可不用治天下匠耶?」帝聞之甚喜,日見親用。西域歷人奏五月望夜月當蝕,楚材曰:「否。」卒不蝕。明年十月,楚材言月當蝕,西域人曰不蝕,至期果蝕八分。壬午八月,長星見西方,楚材曰:「女直將易主矣。」明年,金宣宗果死。帝每征討,必命楚材卜,帝亦自灼羊胛,以相符應。指楚材謂太宗曰:「此人天賜我家。爾後軍國庶政,當悉委之。」甲申,帝至東印度,駐鐵門關,有一角獸,形如鹿而馬尾,其色綠,作人言,謂侍衛者曰:「汝主宜早還。」帝以問楚材,對曰:「此瑞獸也,其名角端,能言四方語,好生惡殺,此天降符以告陛下。陛下天之元子,天下之人,皆陛下之子,願承天心,以全民命。」帝即日班師。
丙戌冬,從下靈武,諸將爭取子女金帛,楚材獨收遺書及大黃藥材。既而士卒病疫,得大黃輒愈。帝自經營西土,未暇定製,州郡長吏,生殺任情,至孥人妻女,取貨財,兼土田。燕薊留後長官石抹鹹得卜尤貪暴,殺人盈市。楚材聞之泣下,即入奏,請禁州郡,非奉璽書,不得擅征發,囚當大闢者必待報,違者罪死,於是貪暴之風稍戢。燕多劇賊,未夕,輒曳牛車指富家,取其財物,不與則殺之。時睿宗以皇子監國,事聞,遣中使偕楚材往窮治之。楚材詢察得其姓名,皆留後親屬及勢家子,盡捕下獄。其家賂中使,將緩之,楚材示以禍福,中使懼,從其言,獄具,戮十六人于市,燕民始安。
己丑秋,太宗將即位,宗親咸會,議猶未決。時睿宗為太宗親弟,故楚材言于睿宗曰:「此宗社大計,宜早定。」睿宗曰:「事猶未集,別擇日可乎?」楚材曰:「過是無吉日矣。」遂定策,立儀制,乃告親王察合台曰:「王雖兄,位則臣也,禮當拜。王拜,則莫敢不拜。」王深然之。及即位,王率皇族及臣僚拜帳下。既退,王撫楚材曰:「真社稷臣也。」國朝尊屬有拜禮自此始。時朝集後期應死者眾,楚材奏曰:「陛下新即位,宜宥之。」太宗從之。
中原甫定,民多誤觸禁網,而國法無赦令。楚材議請肆宥,眾以為迂,楚材獨從容為帝言。詔自庚寅正月朔日前事勿治。且條便宜一十八事頒天下,其略言:「郡宜置長吏牧民,設萬戶總軍,使勢均力敵,以遏驕橫。中原之地,財用所出,宜存恤其民,州縣非奉上命,敢擅行科差者罪之。貿易借貸官物者罪之。蒙古、回鶻、河西諸人,種地不納稅者死。監主自盜官物者死。應犯死罪者,具由申奏待報,然後行刑。貢獻禮物,為害非輕,深宜禁斷。」帝悉從之,唯貢獻一事不允,曰:「彼自願饋獻者,宜聽之。」楚材曰:「蠹害之端,必由於此。」帝曰:「凡卿所奏,無不從者,卿不能從朕一事耶?」
太祖之世,歲有事西域,未暇經理中原,官吏多聚斂自私,貲至巨萬,而官無儲彳侍。近臣別迭等言:「漢人無補于國,可悉空其人以為牧地。」楚材曰:「陛下將南伐,軍需宜有所資,誠均定中原地稅、商稅、鹽、酒、鐵冶、山澤之利,歲可得銀五十萬兩、帛八萬匹、粟四十餘萬石,足以供給,何謂無補哉?」帝曰:「卿試為朕行之。」乃奏立燕京等十路徵收課稅使,凡長貳悉用士人,如陳時可、趙昉等,皆寬厚長者,極天下之選,參佐皆用省部舊人。辛卯秋,帝至雲中,十路咸進廩籍及金帛陳于廷中,帝笑謂楚材曰:「汝不去朕左右,而能使國用充足,南國之臣,復有如卿者乎?」對曰:「在彼者皆賢于臣,臣不才,故留燕,為陛下用。」帝嘉其謙,賜之酒。即日拜中書令,事無鉅細,皆先白之。
楚材奏:「凡州郡宜令長吏專理民事,萬戶總軍政,凡所掌課稅,權貴不得侵之。」又舉鎮海、粘合,均與之同事,權貴不能平。鹹得卜以舊怨,尤疾之,譖于宗王曰:「耶律中書令率用親舊,必有二心,宜奏殺之。」宗王遣使以聞,帝察其誣,責使者,罷遣之。屬有訟鹹得卜不法者,帝命楚材鞫之,奏曰:「此人倨傲,故易招謗。今將有事南方,他日治之未晚也。」帝私謂侍臣曰:「楚材不較私仇,真寬厚長者,汝曹當效之。」中貴可思不花奏採金銀役夫及種田西域與栽蒲萄戶,帝令于西京宣德徙萬餘戶充之。楚材曰:「先帝遺詔,山後民質樸,無異國人,緩急可用,不宜輕動。今將征河南,請無殘民以給此役。」帝可其奏。
壬辰春,帝南征,將涉河,詔逃難之民,來降者免死。或曰:「此輩急則降,緩則走,徒以資敵,不可宥。」楚材請制旗數百,以給降民,使歸田裡,全活甚眾。舊制,凡攻城邑,敵以矢石相加者,即為拒命,既克,必殺之。汴梁將下,大將速不台遣使來言:「金人抗拒持久,師多死傷,城下之日,宜屠之。」楚材馳入奏曰:「將士暴露數十年,所欲者土地人民耳。得地無民,將焉用之!」帝猶豫未決,楚材曰:「奇巧之工,厚藏之家,皆萃于此,若盡殺之,將無所獲。」帝然之,詔罪止完顏氏,余皆勿問。時避兵居汴者得百四十七萬人。楚材又請遣人入城,求孔子後,得五十一代孫元措,奏襲封衍聖公,付以林廟地。命收太常禮樂生,及召名儒梁陟、王萬慶、趙著等,使直釋九經,進講東宮。又率大臣子孫,執經解義,俾知聖人之道。置編修所于燕京、經籍所于平陽,由是文治興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