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旋。處處軒窗吟白雪,家家畫閣弄朱弦。清宵寇極來斯地,遊玩時逢興自
然。
吟罷,聽得還有讀書之聲,仔細一聽,唸的是離蚤經。次日,與日清尋到該處,聽得讀高山流水,正在門前,便向左側涼亭中坐下。
且說此地有一個偷兒,十分力大,但遇他手,任你一柱般大條桅,他亦能應手而折,故鄉人起他一個諢號為鐵漢。一日探聽得有個白面書生,只自一人在此讀書,何不今夜越墻而進,偷他一個乾淨,料無人知覺。所以左右前後行過,看明上落道路方去,不想卻被日清看見。日清見他蛇頭鼠目,在那裡東張西望,必定是個偷兒無疑,即說與聖天子知道,即於是夜在那亭上候那賊人。
原來此處叫深柳堂,是本處當家姓金的起造,那子弟們不下數十人,在此讀書。剛剛此數日,各人有事去了,只剩金三郎在此,並書僮一個,名叫祿兒。這金三郎與衆不同,勤習經史,以求博得一名,以慰親心。凡有熱鬧場所,俱皆絕足,閉門謝客,而且膽大,鬼賊妖怪,一概不怕。曾有夜偷到此,卻被逐退。曾有鬼混他,他曾與鬼見面,一夜,有個百厭鬼到此嚇他,頭大如斗,眼如銅鈴,手如葵扇,舌如蛇,然高不及三尺,令人見之,不死也要害一場大病。他偏不怕,將一個竹籮用紙糊了,畫了五官,套在頭上,與他相視,其鬼又變身高二丈,頭頂屋瓦,他又將竹接長雙足,其鬼無可奈何,只得避之而去。非是鬼怕大膽,乃怕忠厚孝義也。又說那鐵漢,是夜飽食一頓,拿了繩刀雜物,到深柳堂靜候,等候下手。不想日清看定,因在黑暗,故鐵漢不見,於是守至夜深人少,然後下手。時正三鼓,明月如畫。人道做偷兒偷風莫偷云,偷雨莫偷月,他偏向月明時下手,無奈金三郎夜讀不倦,直到五更未睡。正是:
三更燈火五更雞,正是男兒立志時。
青春不思圖上進,老來方悔讀書遲。
那鐵漢聽得不耐煩,索性向瓦上一丟,早登瓦上,踏將下去。這三郎早已明白,詐作不知,待他前來,再為收拾。即脫衣假睡,在床上假裝鼻息如雷,那鐵漢更作鼠叫,三郎又詐作不知。鐵漢欲開衣箱,三郎手拿一條麻繩在後,看正那賊,一縈繞住,乘勢推在地上,乃叫醒書僮祿兒將他捆起。日清在瓦上看得真切,見這書生如此本領,不用動手,乃返店去了。
金三郎把鐵漢捆來,即叫書僮安排夜食,乃問鐵漢道:「爾今被捉,有何話說?」鐵漢道:「今夜被捉,自覺羞慚,冒犯之處,但求恕宥,感恩不忘。」三郎道:「你如肯改邪歸正,我就放你,你便來一醉如何。」於是把他鬆了,排下夜膳,鐵漢上前謝過,只得入席同飲。飲食已完,三郎又贈他紋銀十兩,叫他此後改邪歸正,不可為樑上君子,鐵漢謝過,拜別而去。自此偷兒到此,知是三郎,皆不敢動手。再說日清將此事說與天子知道,嘆道:「真正是讀書人無所不能。」次日,辭了店主,又往別處去了。
話說本處西村有個小戶人家,姓王名全,娶妻萬氏。夫婦二人,年近六十,單生一女,名叫碧玉,年方二八,生得容貌似海棠滋曉露,腰肢似楊柳舞東風,渾疑閬苑仙姬,絕勝桂宮仙子。又詩曰:
秋水精神瑞雪飄,芳容嫩質更嬌燒。
看來工指纖纖軟,行去金蓮步步嬌。
鳳眼半彎藏琥珀,朱脣一點露英瑤。
自是生香花解語,千金良價更難消。
王老夫妻二人,愛若掌上之珍。但此女雖是貧家女子,也是琴棋詩畫件件皆通,每日不是長吟,定是短唱,每有富貴之家求婚,她竟不從。卻有個本省提臺之子,到來求親,這公子張效貴,是張安仁之子,生得十分醜陋,恃著父親一品大員,倚勢凌人,要在花街柳巷,無所不為。一日,見王全之女十分姿色,故央王媒婆去說,誰知王碧玉要試過才貌雙全者方許。公子無奈,只得打扮得十分華美,同王婆用了名帖,來到王家。見禮已畢,王老開言道:「公子光臨,蓬戶生色。」張效貴道:「聞得千金須要面試方允親事,故來領教。」王老道:「請公子少坐。」遂命碧玉隔簾聽試,碧玉見他面貌十分惡劣,心中不悅,請母親出一個題目,貼上燈謎道:
或如天兮或如地,或伴佳人或贈貴,或如憂兮或如
喜,或笑春姣兮或返媚,或匪白髮兮老將至矣。
謎底就是鏡子,公子全然不解,便老了麵皮道:「今日飲酒太多,待明日再來。」急辭望前面而去。回至家中,自己思忖,我是一個提臺公子,反被村女所難,好不苦惱。心生一計道:「諒爾這女,有多大的本領,明日派家丁二三十人,搶了回來,豈不是好?」主意已定,過了一宵,即喚二三十個得力家丁,手持兵器,來至王家,不由分說,將碧玉搶回,揚言王家欠他銀兩,將女償債。路上看的人,知他強搶,無人敢救。忽有一人,亦是本處人氏,姓金名剛,專打不平,見公子強搶女子,好生無禮,知是提臺公子,不敢動手,乃道:「青天白日,搶人家女子,于禮說不下去,請公子放了她罷。」公子道:「你這乞兒,來管什麼閑事?」金剛道:「我不怕你人多。」公子生性暴躁,上前便打,哪裡是金剛敵手?被金剛一拳打死。家丁逃回報知,提臺氣極不堪,即問:「兇手何人?」家丁答道:「是金剛。」便繪影圖形,四方追捕。各武營盡心緝捕,十分嚴緊。正是:
安上鐵籠擒猛虎,高懸圖影捉強狼。
不知金剛後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