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醉月長老帶了兩個徒弟,行了七十多里,到了大悟山。上得頂來,見白鶴銜花,猿猴獻果,清香道味,別是一番世界。看見山門,早有兩個和尚前來相迎,與醉月師徒相揖而入。進了客堂,彼此合十。醉月細說來意,那和尚搖頭道:「我家師傅自上山來,二十餘年,並未下山。即山下名家巨族,吟詩插柳,概不迎送,豈肯到你寺中說法?」醉月道:「你家大和尚既通禪禮,自然慈悲度世,況我請去說法,是闡揚佛教,代天宣化,比不得是俗家往來,一派虛名,全無實際。煩二位大師領我進去,見了大和尚,料不推卻。」
二位和尚遂引醉月入方丈,見了喪吾,醉月倒身下拜。喪吾連忙扶起,分賓主而坐。醉月具道來意,喪吾欣然答道:「久聞你觀音寺山不高而秀,水不深而清。蘭山聳翠于面前,柏-枕于背後。砂環水轉,松茂竹苞,為西陵第一名境。乃高人托足之所,良緣廣聚之鄉,吾心向往,已非一日。今大師既來相約,切愿拜在下風,平生之愿足矣。」醉月見喪吾應允,喜形於色,道:「我師慈悲度世,真乃天人之師也。」到了次日,喪吾引醉月參佛既畢,分付徒弟好生看守山門,下山望觀音寺而來。醉月使眾僧各各參見,十分恭敬,自不必說。住了數日,雙龍鎮上,人人知道觀音寺請了一位高僧。於四月八日昇座說法,老老少少都來聽講。醉月又使人請七位賢士齊來坐敘。那七位賢士,為首的是:孝廉公朱若虛,致仁邑侯楊延臣,漢皋諶于飛,木蘭山鐵冠道人張良貞,仙姑庵尼僧慧參,孝廉陳榮兗、葉同觀。七位賢士,一一與喪吾相見,各道相慕之意。喪吾見七人皆是儒風道骨,好生歡喜。到了四月八日,喪吾出示帖山門外,書道:
大悟山喪吾和尚告稟諸位檀越大護法:僧中年出家,資性愚昧,德不自量,辱升禪座。于本月八日,宣說我佛陳言故典,有污聰聽,抱愧良多。自辰至巳,請善男到經堂講經;自午至未,請善女到經堂講經。庶男女有分,清規不越。謹白。
卻說那雙龍鎮及四方善士,都知喪吾是個有名高僧,到了初八日,士女如雲,畢集山門之外。辰牌時候,寺內鐘鼓齊鳴,笙簫迭奏。一陣陣香風撲鼻,一雙雙白鶴旋幡。停了一會,又磐聲響亮。聽者塵懷頓盡,善意興興。眾僧簇擁喪吾參佛升座。頭戴玉佛冠,身披大紅袈裟,足踏云鞋。兩旁僧眾,又金鼓大振,簫管齊鳴。須臾,金住鼓停。那大和尚高聲吟道:
無生父母,凈土家鄉。生我沒我,空作昂藏。認取歸路兮,莫旁皇。
和尚吟畢,眾寂無嘩。僧寺人等,無一個上前參問。那大和尚又吟道:
未生我兮誰為主,既生我兮主我誰?
大道不明空費力,水中明月自修持。
喪吾吟罷,左右僧士無人敢應,一個個形如木偶。只見人眾中走出一個小學生,頭帶青巾,身穿藍衫,年紀不過八九歲,步至禪座下,合掌對那大和尚答道:
未生我兮天為主,既生我兮心為主。
大道若明不費力,水中明月好精神。
大和尚聽了,合掌當胸,又高聲吟道:
水中明月好精神,風送波搖萬點星。
不盡浮雲蔽月色,清池裡面影沉沉。
小學生不慌不忙,順口答道:
性靜如水慧如月,六慾不生萬念寂。
浮雲生滅空往來,寥寥太虛無掛礙。
大和尚又吟道:
龍從火里出,虎向水中生。
九葉蓮臺上,自度自家人。
小學生答道:
心中煉性龍火出,性中立命虎水生。
心花燦爛蓮花生,元神卻是自家人。
大和尚聽了,口稱:「善哉,善哉!」又吟道:
元神真又真,空寂見無生。
返我真面目,凈土好安身。
小學生聽了「返我真面目」這一句,料喪吾識破機關,又見喪吾下了法座,有相遜之意,往外就跑,不知去向,喪吾也退入方丈去了。那些看的眾人,都道這個和尚果然有些道行,感得天神下降,不然那有不上十歲的小學生,就能出口成章?一個個疑神見鬼,惟有朱若虛暗笑不止。大家進方丈,請大和尚再出說法,不表。
卻說這小學生,不是別人,就是若虛之孫木蘭女也。若虛因他從小聰明,五歲入學,將一十三經讀得透熟。他又喜看佛經道典,深通其妙,所以三教宗旨,心傳妙法,一一皆知。當日聽了喪吾所云:上半日是男子聽法,下半日是女子聽法。木蘭心中想道:與男子說法,必是儘性至命之理;與女子說法,不過是因果報應。私向伯母房中,將哥克唸的頭巾、藍衫穿著,儼然一個小相公模樣,竟來觀音寺聽僧說法。當時見喪吾連吟二偈無人蔘解,他就忍耐不住,竟到法座下與喪吾對答。比及喪吾下座之時,他卻跑出山門之外,竹林之中,取下頭巾,脫去藍衫,與一班女娘,匆匆而回。況且朱家家法,一切內眷足跡不出中門。誰人認得?朱若虛雖然曉得,也不肯說明。當日見他有如此大才,到也歡喜。自此喪吾在觀音寺,與諸賢或登木蘭之峰,探灄源之浦,尋白雲之洞,觀城潭之水,吟詩作賦,講道談經。住了半年,才回大悟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