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逡巡之際,行到書房亭外,猶靦腆不前,立於窗外。但見黃生睡在碧紗帳內,案前雅具雜陳,無心坐幾觀書,有意夢中尋美。沉吟半晌,即欲回來,乃轉思道:「我若空回,豈不辜負小姐致書一番好意?」佇立久之。但黃生風流人物,一段幽韻更覺可人,為門外佳人所見,心內倍加愛惜。不禁直進房中,把暖帳一事,伸手將枕頭輕輕敲了數下。生夢中不覺吃了一驚,翻身一顧,愛月便低聲道:「公子正在睡鄉,為小婢喚醒矣。」生見愛月,知為云娥小姐所使,深深作揖道:「姐姐今日光臨,怕是小姐有些心事托汝代傳。小姐一片好心,小生知之久矣。自隔樓贈帕、望雁傳情,至今渺無竟耗,心中痞塊結于膏盲,每想此情不續,幾欲自盡。何期姐姐今日嗣來,是救小生之命于既絕也。」愛月聽了,遂將云娥之書遞與黃生。生未及展開,又問愛月道:「小姐今日必有見教。」愛月道:「妾窺小姐心向郎君已久,奈男子不可無媒茍合,以致貽累郎君貴體欠安,誠為可恨。此係小姐親手所書,一片心情盡罄其上也,試展一看,自必瞭然。」生乃將書拆開一看,又致謝道:「若非姐姐指示,幾忘贈帕之情矣。」只見書上寫道:
憶自客樓贈帕之後,音問久疏。所以然者,正恐擾蕩豐神,致減遠揚之念耳。是以芳顏一別,迥隔人天。際此光風朗月,無時不遙想芝眉。結愿既堅,日牽肺腑。伏念足下,品邁王楊,文追班馬,正擬名魁乙榜,何期第落孫山。固知才調絕輪,無如命不由己。秋闈失意,頓減風流,毋亦為牽情所致。陋質鄙姿,不堪握盥。奈與足下相逢,留情風月,無意功名,室遙心邇,抱歉何如也!獨是青春未去,奪錦有期。那時姓字高題,趨迎有日,兼兼此翼,共遂于飛。蕓窗雪案,尚須中流鼓掉,切勿日同——只怨年芳,徒紛足下之心,無益鍾情之事。至於露白霜高,寒風蕭瑟,尤須保重,勿致欠安。後會有時,安在香奩待字,始不為無因矣。忙裡傳言,情長格短,一經青照,榮荷良深。此上研臺,伏維藏覽。臨風珍重,不禁神馳。書達黃郎文幾。
辱愛妾曾浣雪端肅百拜
生看畢,歡喜起來,乃暗道:「云娥才質真為舉世無雙。只看是書,尺幅波瀾,措詞無微不到,且見體段大方,非鉆袕逾墻所可比。小生若辜此意,罔自為人。展讀之時,令人臥想。」
正吟哦間,忽見歐陽生遺家人持書至。生雖失意,志氣不頹,遂對家人道:「相分高中,尚未造府拜賀,反辱書來。」拆開書看,見上寫道:
從君歸后,旅日如年。清夜興思,離魂與落葉同飛,客夢並秋聲共寂。榜中忝標前隊,文章實愧同人。回思才調如君,仍嗟垂翅,恐是龍頭所屬,遲我一籌,他日秋風,鵬程萬里,匣中霜雪,必耀神光。即有所違,幸勿介意。
昔日別弟歸家,想為隔墻美。瓊姿艷質,種種關情;花陰月下,諒必稱心;握手天臺,料應數度。然此中景味,勿語俗人,足下一片深心,莫遮知己,弟之短才淺識,已探素心。
敬奉寸函,略輸衷曲。余容面晤,指點疏愚。書到時,勿負江于佇望,得登電覽,何既容光!肅候近安,維期哂納。書上玉史黃兄文幾。
研弟歐陽穎頓首
生看畢,暗思道:「才得佳音,正圖一會,不期友人書到。欲往相賀,省中隔此不遙,明日可買舟一去。云娥小姐處,今日更非前日,相與不同矣。不如也作一書寄去,托愛月送與小姐知道,多少是好。」生意已定,遂將云箋一幅,揮毫直書。書畢,遂到蕉樓下,一探愛月在否,一無動靜。生又思歐家家人相等同行,遂往外束裝就道。
次日抵省,見了歐陽生,致賀畢,便將云娥致札之事說過一遍。歐生讚歎不已。遂與同在省中居住不題。
卻說云娥母舅葉總制,素與部將蘇廷略有隙。不期邊人犯境,葉公臨陣被擒,乃與族兄廷策疏葉公通謀叛逆。旨下,以葉公擬罪當族。刑部文書密行本府。太守姓錢,名國弼,原系曾太卿門生,平日素知曾夫人家眷寓在葉家府中,乃密令心腹公差報與曾夫人母子知道。於是曾夫人母子、丫鬟及老管家四人連夜準備奔逃外方居住。
正在躊躇,忽見公差來到,大家一見震驚。曾夫人見事頭不好,遂自求生,因對云娥說道:「汝父在日,唯有金陵吳年伯十分知己。目今年伯巳故,年母在堂,母子孤單,與我同病。莫若急投彼處。」云娥聽說有處藏身,心才放下。只可憐母舅一家被慘,坐視實難為情。說畢,夫人、小姐並愛月、管家,跟著錢太守差人,往後門走出。
愛月但道:「此行恐不能再入此門,可惜焦樓上下一派景物,尚未飽觀。」葉夫人道:「如今尚慮及此乎!」云娥聽見愛月所言,不覺心中難捨,悽然流淚。乃以目視愛月,愛月會意。又見天色尚早,猶未起行,乃潛步竟往駐春園一探。只見亭前緊閉,寂然無人。
不多時,天已發亮,只得討轎出城。但見官兵圍住葉府門前,府內百餘人一時遭此毒慘,不知所為。曾夫人家眷出城,便叫隨轎管家僱船而去,投金陵吳府來居不題。
第四回 擬實為招魂風前隕涕 憑空偏捉影江上聞聲
詞曰:
平地風波何處起,江顏疑喪鋒芒里。繡閣塵封門永閉,空奠-,藏鬮莫辨非耶是。擬逐行雲無定止,有緣倏泛仙津艤。觸緒關心愁不寐,真留意,佳音偏徹尋親耳。
右調《漁家傲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