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官,這宋大中一家逃出門時,心慌意亂,未曾走下主意,就要南直去的,因此投徐州那條路上來。這李十三既在毫州生理,要回揚州,自有徑路,緣何也走起徐州來?不知他原是江湖上做那徐太爺沒本錢生意的,家裡倒真在南京,常來徐州近側,探看有些油水的客商,要走水路時,誘去裝了他夥伴的船行事。也怕人家要疑心,新近帶了老婆同走。
這番卻不看想什麼財物,只因見了辛娘美貌,便起謀心,詐稱是揚州人,借口繞道毫州回去。宋家父子一時那裡識得出他破綻來,當下同到徐州,李十三便去埠上,看了一隻大些的船,幫宋家父子搬執行李。又把車子、牲口去倒換些錢交他們。勞碌得汗流如雨,看他連飯都沒工夫吃。
下了船讓前中兩倉與他們,自己和那婦人縮在後倉。宋家父子要讓他們前面來,李十三隻是不肯,宋家父子倒好生過意不去。
那李十三老婆是王氏,也略有些姿色,性格又柔順的,與辛娘極說得來。
宋家父子見李十三在船上與那舵公水手,說說笑笑,好似一向熟識的親眷,也只道是他慣走江湖的那籠絡人頭套子。
不一日過了黃河,來到清江浦地方,把船停泊在一個僻靜去處,天色已晚,那輪明月升起來,四望都是蘆灘,不見一些人家。
李十三在船頭上,招他父子出艙玩月。兩個才出得艙門,李十三乘宋大中不備,先推落水。那裡的水,是從黃河中灌進來,十分湍急,早已隨波逐浪去了。宋倬喈正要叫喊,一個水手提起篙子,把他一點,又早落水。那翁氏在艙里聽見了些聲息,走出艙來探看,也被李十三推落了水。李十三方才發起喊來要放筏子過去撈救,卻並不著緊,眼見得不濟事的了。
原來翁氏出艙時,辛娘在後面,親看見是李十三推落水,害卻三命,單留下他一個,早猜到奸人肺腑,卻假認做真個自己溺死,但哭道:「我一家都死盡了,卻叫我怎地獨活。」
李十三勸道:「娘子不必再哭,這是大數,哭也無益。我一時間同你公婆、丈夫南來,就像至戚一般,難道看你無依無靠不成。我家裡新遷在南京,不瞞你說,倒也廣有田園,儘可過活得。你同我那裡去,我供養你到老,還你足衣足食便了。」
辛娘收淚謝道:「若得這般,倒極承美意了。」
李十三見他不甚悲傷,肯從自己南去,心中好不快活。又安慰了幾句,夜已深了,合船俱各安睡。李十三卻又撬開前倉門來,走進去勾住了辛娘肩頭求歡。
辛娘連忙推開,只說道:「我既肯從你過活,這身體怕不憑你作主。但是現在懷孕,你且饒我,自去別處睡罷。」
李十三不好便去逼他,只得由他自睡,自己仍去和王氏同宿。
辛娘這夜那曾閤眼,但聽得蘆灘上風聲,船底下水聲,心中悲切,又不敢哭。那夜淚足足下了幾萬滴。
約到半夜,聽見後艙里夫妻兩個鬧起來,不曉得是什麼緣故。但聞王氏罵道:「你這般昧良心的作為,只怕官府被你瞞過,天卻容你不得。即刻雷公電母來打死你了。」
又聽見像李十三打王氏,王氏越罵道:「你索性打死了我。我情願死,不情願做你那殺人賊的老婆。」
又聽見李十三恨恨之聲,像拖了王氏,走出艙去。又聽得「骨董」的一聲,便滿船嚷起來道:「那個落水了?」又聽見李十三和船上水手人等,假意打撈,鬼混了一回,方才都歇息了。
原來那王氏,倒是個好女子,李十三新娶在家,便帶他出門,還不曾曉得丈夫是慣做這般貪財好色、放火殺人的行業。這夜李十三去誇張謀占辛孃的手段與他聽,王氏方曉得嫁了匪人,十分懊恨。因此鬧起來,也被李十三推落了水。
次早開船南去,于路無話。不一日到了南京。李十三來在城中鈔庫街上,便雇只小船,載辛娘進了水西門,來到家中,引去見他母親楊氏。
楊氏只道兒子同媳婦回來,看見另又是一人,便問李十三:「我那媳婦呢?」
李十三道:「在清江浦溺水死了,這是另娶回來的。」
楊氏嘆息了幾聲,辛娘也不分辯。李十三便拉他同拜了楊氏幾拜。
李十三見辛娘肯認做他妻子,骨頭輕得沒四兩重,倒懊悔在船上時,不再去纏他求合,白白打熬了幾夜寂寞。
當下巴不得晚,卻怪那輪紅日,像偏偏這天起來了不肯下去。日光才沒,便追家裡點燈。又連次催辛娘進房。
辛娘到房中去,李十三便閉上房門,來扯他上床去,要幹那事。辛娘把手推開笑道:「虧你二十多歲的男子漢,還不理會做夫妻規矩。鄉下人合巹,也須是幾杯薄酒漿,吃得糊塗了,方好成親。似這般清清醒醒的,像什麼樣子。」
李十三也笑道:「娘子說得不錯,我倒忘記了。」便開門出去。叫家下人備了酒餚,搬進房來,和辛娘對坐了吃。
辛娘捧著酒壺,殷慇勤勤地勸。李十三心中快活,開懷暢飲,漸漸醉了,推辭道:「我吃不得了。」辛娘那裡肯聽,又拿一隻大碗,斟得滿滿的,含著笑去勸他。
李十三不好堅拒,只得又接來做幾口吃完。吃得酩酊大醉,眼都合將下來,脫了衣裳,先去倒在床上,催促辛娘也睡。
辛娘故意挨延,收拾了杯壺器皿,吹滅了火,只說要凈手,出房去到廚下,拿了把廚刀,回進房來。走到床邊,黑暗里伸左手去摸那李十三脖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