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看天色漸明,珍姑沒奈何,大哭了一場,走出門去。曹全士只道他原去帝師府中辦事,也不喚他回來。
珍姑到了帝師府前,卻便去空房子內,招王子函一同逃走。珍姑在袖子內摸出兩隻紙剪的仙鶴來,念幾句咒語,呵一口氣便變成了真的,和王子函各騎一隻騰空而起,珍姑想道:若是回河南去,怕人認得,知道我家從賊一事,要來尋鬧。不如另往別處的好。便一徑投東去。
看看已出了唐賽兒佔據的地界,便又念起咒語,兩隻仙鶴都歇了下來。珍姑收了法,仍變做紙的,揣在袖中。又取出兩隻紙剪的驢子,變成真的,大家騎下一匹,投青州府來。
珍姑在路上,只是愁眉不展。憂他父母。王子函尋出些發鬆的話來,與他開心,方才略見他些笑容。珍姑問道:「哥莫不也曉得些法術么?」
王子函奇起來道:「珍姑,你為何忽發此言?」珍姑道:「我想你這瘦弱書生,獨自一個,沒些法術,怎出得曹州的圍來?」
王子函點著頭笑道:「是用些法術的。」珍姑道:「你用什麼法術兒?」王子函道:「你且猜猜看。」
珍姑道:「難道也是剪個飛禽不成?卻緣何剛才在鶴背上,腰駝背曲,頭也不敢回,只防跌下來,全不像個慣家。」
王子函見他取笑,也笑起來道:「你慣家的法是假的,我不是慣家的法倒真哩。」
珍站見他說得離奇惝況,越發疑心要問,道:「哥,妹子猜不出,說出來我聽。看是什麼法兒。」
王子函笑道:「我是騎著真馬出城,這法可不是真的么?」珍姑怨道:「我好好問你,你卻只是打諢。」王子函道:「我並不是打諢,實系騎馬出城,咒也罰得的。那馬直騎到帝師府前,繫在那裡,何嘗說謊?」
珍姑道:「這又奇了,難道你也習得些武藝,殺出來的?」
王子函道:「我何曾曉什麼武藝。」珍姑道:「是了。定然城裡發兵,護你出來的。」
王子函道:「你又來了。既有兵護我出城,緣何只我一個到蒲臺,難道送我走遠了,那官軍鐵桶般圍著他們,倒再殺入城去?」
珍姑道:「也不錯。」又想一想道:「那馬也只是這般奇,莫非另有甚竅兒,用在馬前馬後的?」
王子函拍手笑道:「這話被你道著些大意了。」珍姑道:「哥,實在什麼竅兒,何不傳授了我?」王子函道:「且等和你成了親,卻才傳授你。」
珍姑又道:「何不就傳授了我?免我滿肚皮的孤疑。」王子函勒住韁繩,輕輕對珍姑笑道:「我何曾不要就傳授你,只怕你又像昨夜般做起來。」珍姑聽說,紅了臉,也便不好再問。
再個說說笑笑,到了青州,便就城外,租一間房子暫住,只說原是夫妻,避亂來的,卻也沒人盤問。
王子函去買了些香燭,當夜便要拉珍姑交拜成親。
珍姑不肯道:「你家母親的服還未滿,便只管想這背禮的事。我既跟你到了這裡,難道以後不是你妻子不成?況我爹孃都在難中,那有心情做這事。你若再來逼我,我便騎著仙鶴,別處去了。」
王子函見他這般說,不敢再求成親,只是閉門對坐,做個把燈謎來猜。猜得著算贏,猜不著算輸。贏的並了兩個指頭,把輸的手心輕輕責一下,這般作樂。
看官,人家夫妻既然遇著一對才子佳人,在閨房裡頭,似這樣斯文交易,真正仙境,必要尋到被窩中滋味,也就俗不可耐了。
卻說他兩個出門,身邊都沒有什麼盤纏的,在青州住不多幾日,手內空空,米也糴不起,柴也買不來。王子函去鄰舍人家告借,眾人見他兩個是別處來的,又不見習什麼行業,誰肯借於他。一連走了幾家,都回答道沒有。王子函只得悶昏昏歸家。
珍姑卻全沒有一些憂色,拔下簪珥,叫王子函去質錢來,準備柴米。又叫買些酒肉等項。
王子函一一都辦了回來,對珍姑憂道:「簪珥是典得完的,下去日子,我和你卻怎生過呢?」珍姑笑而不答。
卻說他近鄰有一家姓洪,是個響馬強盜,眾人也都曉得,只是捉不住他破綻。
珍姑那日把買的魚肉煮熟了,酒也燙熱了,對王子函道:「洪家是富翁,你何不走去,借他千把銀子來用用?」
王子函倒笑起來道:「你好不達時務。連些柴米還沒借處,這般獅子大開口起來?」珍姑微笑道:「我自有法兒叫送我哩。」王子函不解。珍姑又取張紙來,剪一個像判官模樣,放在地上,把個雞籠罩好,自拿了酒餚,和王子函去炕上對坐了吃。
珍姑拿本書來行酒令,要隨口說是第幾板、第幾行、第幾字,說著了水字旁、酉字旁的,吃一大杯;倘說著了「酒」字要加倍吃了大杯。
先是珍姑說起,恰恰說著個「酒」字,王子函笑道:「你莫非預先見了的,卻來討酒吃。」便斟過兩大杯來。拿著杯子禱告道:「倘借得動銀子,你也說著吃雙杯的。」王子函卻得了個「醉」字,珍姑大喜道:「事體成功了。」便也篩兩大杯過去。
王子函不服道:「我只是個『酉』旁如何兩杯起來?你這令官好糊塗。」珍姑道:「這個『酉』旁,比別不同,應該活動,我還不過是酒,你卻醉了,怎麼倒不雙杯?」
正在爭辯,聽得雞籠內「撲」的一聲響,珍姑放下酒杯,去揭開來看,只見一口布袋內,滿貯著雪白的東西,約來正有千金。王子函方才樂開了那張嘴,十分快活。
兩個從此漸漸買起婢僕來,把租住的房子竟賣了,修理好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