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鴻章聽說,忙又辯說:「洋人文明,頗講公理,何致步那吳三桂的後塵。」
徐公又說道:「就算不步吳三桂的後塵,這些洋槍大炮,未免多傷生命。公豈不知這班兵士,每月僅吃幾兩銀子的餉銀。戰勝的犒賞,每人也不過派到幾兩銀子。一經戰敗,屍骨即填溝壑。古人所說那句:仁不掌兵義不掌財的說話,只可說在三代以前,不可說在三代以後。況且同時還有那句:殺一不仁而得天下,吾不為也之語。晚生總以炮火太覺殘忍。」
李鴻章聽到此地,知道徐公乃是劉秉璋的靈魂。一見靈魂不甚贊成此舉,那個軀殼,當然也不贊同的了。當下暗打一個主意,即向徐公拱拱手道:「兄弟正為此舉,是否可行,來與你們貴師生二位商酌。此刻杏翁既不贊成此舉,我們將來再談吧。」說著便即告退。
劉秉璋卻在一旁,不知李鴻章之意,還在叫著李鴻章的名字道:「少荃,這件事情,關係匪小。我們準定從長商議吧。」
那知劉秉璋的說話未完,李鴻章早已走得不知去向。
劉秉璋始問他的這位門人道:「少荃乃是一位奇才,你怎麼反對他的計策。」
徐公微笑道:「門人的意見,已經表示他聽。既來商量,當然要得我們這邊同意的。門生此刻料定李公必定不肯放棄他的主張,不久就有公文前來,要和我們分道揚鑣的了。」劉秉璋聽了大驚道:「如此怎麼好呢?」
徐公道:「沒有甚麼道理,就是各幹各的也好。」劉秉璋忙又說道:「這末你何不卜卜文王卦呢?」
徐公笑著搖頭道:「門生偶爾卜卦,無非得它一點先機而已,哪能事事卜卦。」
劉秉璋聽了,連連點頭稱是道:「不錯不錯。殺一不仁的說話,本是武王的事情。文王本是武王之父,豈有贊成用那炮火之理乎!」
誰知沒有幾天,果接李鴻章的公事。說是彼此意見相左,不便合在一起行軍,敝軍自赴上海練那洋槍隊云云。
劉秉璋便問徐公怎樣辦。徐公道:「復他一道移文,準定各自進兵。」劉秉璋甚以為然。
後來李鴻章果然走到上海,用了幾個洋人,統帶手槍隊。上海被他克復,竟得署理江蘇巡撫。
當時的劉秉璋既與李鴻章分道而行,他便進兵皖境,仍由徐公排程,一連打上幾個勝仗。
天國方面深怕的安慶有失,急命四眼狗英王陳玉成遙領安徽。陳玉成便派他的大將,顧王吳汝孝率領五萬老萬營的人馬,扼守舒城。老萬營乃是廣西起義之軍,世人稱為老長毛的。人既饒勇精幹,見陣又多,因此老萬營的兵士,一個可以抵百。他們一到舒城,天國方面的軍威又是一振。
皖撫李續賓急與部將曾國華、劉錦堂、鄒玉堂、趙國棟等人商議道:「敵軍既派重兵扼守舒城,我們只好撤圍廬州,以待援兵如何?」
大家都說:「只好如此。」
李續賓便下一命令,著即緩緩退行以養兵力。顧王吳汝孝忽見李續賓撤圍而去,不知是何計策,不敢追趕。李續賓約行五十餘里,已抵三河鎮上,因見天色已晚,下令紮營。大家正吃晚膳之際,忽據探子報到,說是四眼狗陳玉成,忽把他的大營,移駐金牛堡地方。
李續賓急把手中的飯碗一放,對著眾將道:「我們何不就在今天晚上,去劫四眼狗的大營,以作先發制人之計。」大家聽說,無不鼓掌稱善,只有曾國華一個人,仍在自顧自的吃飯。
李續賓一見曾國華似有不甚贊成之意,忙問道:「溫甫當此生死關頭,怎麼這般冷冷。」
曾國華見問,方始放下飯碗道:「你在問我意思么?我也不過想留這個腦袋,再在世上吃幾年飯而已。」
李續賓一驚道:「溫甫何故說此忿話。」
曾國華道:「卑職自從跟隨大帥以來,那一場戰事,落在人後。既來為國出力,戰死本是應該。不過家兄曾經告誡過的,死有泰山鴻毛之分。今夜如去劫營,彷彿以蛾撲火,萬難倖免。」
李續賓介面道:「這是溫甫太把這隻四眼狗看重了。我們前去劫營,頂多空走一趟,決不會吃敗仗的。」
曾國華知道拗不過他這上司,只好允諾。李續賓方始大喜,忙忙下了一令,三更造飯,五更進兵,不得有誤,違者軍法從事。一到五鼓,李續賓又命三軍,人銜枚,馬勒口,就此殺奔金牛堡上,去撲陳玉成的坐營。
哪知陳玉成本是一員戰將。這天白天,因見天有大霧,恐怕有人前去劫營。他就急下一令,趕快殺到三河鎮上,好教官兵不防。所以陳玉成竟和李續賓的軍隊,走了岔路。陳玉成對於安徽地界,又極熟悉,於是竟被他抄到李續賓的後面。那時李續賓的軍隊,還離三河未遠。一聽後面忽有喊殺之聲,始知反而中了敵人之計。慌忙下令,前隊改后隊,后隊改作前隊,趕緊殺了回來。
眾將因有大霧,人人都有難色。曾國華到了此時,陡的睜大雙眼,對著眾將發話道:「兵法有云,置之死地而後有生。
諸君若不拚力殺賊,這是難免全軍覆沒的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