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洪宣嬌、韋昌輝兩個,也一同說道:「秀清這人,本是我們軍中的害群之馬,何不讓他斷送狗命,省得將來為他所制。」
錢江忙搖頭道:「這是因噎廢食的政策,如何可以行於戰爭之際。」
洪秀全即下命令,即照石達開之計行事。
此時向榮已在洪山之上,瞧見楊秀清的人馬,已經渡江,便朝左右大笑道:「洪秀全手下,雖有錢江、李秀成、石達開三個好手。但有楊秀清這人,夾在裡面不聽軍令,擅自行動,也是我們朝廷的洪福。」
向榮說罷,即行傳令,命敬修之弟張敬業,引兵五千,靠江札營,截斷洪軍水師。總兵湯貽汾、陳勝元、奚楚方、克釗四人分左右兩翼,去敵楊軍。再命張國樑督率大軍押陣,若見洪楊二軍,何方有了弱點,即向何方進擊;但須看見洪山之上的一桿大旗舉起,方準進攻。
大家奉命去後,只見楊秀清安營既定,甚是性急,即命李開芳、李昭雪、郜云官、萬大洪、范連德、林鳳翔六員大將,一齊殺出。大家正待洪山舉旗,方敢進擊,就在此時,忽然聽得西北風大起,吹得一面大旗呼呼的聲音,遠遠地都會聽見。各人抬頭一望,果見洪山的山頂上面,豎起一面奇大無比的旗幟來了。大家本已待久,此時自然即遵向榮的軍令進攻。
誰知楊軍那邊,只知顧著向榮一面,不防江忠源一軍,竟從城內突然殺出。這樣一來,楊軍這邊的六員大將,便被前後左右圍攻起來。真是隻有招架之功,沒有還兵之力的了。
幸虧錢江率了大軍,直攻武昌。一則用的是圍魏救趙之計,二則又見江忠源既由城內殺出,城內一定空虛。護理總督赫德、撫臺常大淳二人,都是木偶,李臬臺雖然有些武藝,自然獨木難支。所以下了一個獎令,誰能首先攻入省城的,賞銀二萬。那知那個獬面狼兵頭目,雖然不愛銀子,卻喜殺人玩耍。他一聽了此令,立即率了五百狼兵,大聲一吼,猶同天崩一般,正待殺入南門。不料斜刺里忽然殺出一員老將,倒也十分厲害,若非獬面有些特別本領,早已沒有性命的了。正是:
一片忠心雖貫日
滿城血水卻成河
不知獬面所遇的一員老將,究竟是誰,且閱下文。
第二三回 真遭殃人民都變鬼 假被逼將士盡封王
獬面一聞錢江之令,他正想從那南門殺入,忽被斜刺里殺來一員老將,攔住去路不要命的就戰。獬面本是廣西的獵戶,雖然是人,其實尚有一半野性。他的打仗,無所謂之陣法,無所謂之軍容,只憑他那天生蠻力,見人就殺,見馬就砍。和他對陣之人,除非真有甚麼武藝,或用聲東擊西之法,或用左攻右突之法,或用深入淺出之法,或用進疾退徐之法,那種功妙功夫,和他廝殺,那還可以取勝。若講氣力二字,與他爭勝,那就成了貓兒聞乾魚的俗諺,叫做嗅鲞。①當時在和獬面廝殺的那員老將非別,正是湖北按察使司按察使的那位李聲鑒李廉訪。他的為人,本已中了那個君憂臣辱,君辱臣死的專制之毒,再加赫制臺、常撫臺兩個,硬要命他去召他那會用邪術的金鳳千金,他被公私兩方一逼迫,早已抱了以身殉國的主意。前幾天正在佈置守城之事,未能率領少數之兵,去攻漢陽。及至江忠源入城,向他說出洪楊等人,如何如何叛逆,手下將官,如何如何厲害,一班兵士,如何如何到一城屠一城,得一城殺一城的說話,他更一怒之下,正待去攻洪軍。忽然得報,說是錢江已率大軍殺過江來,他就馬上帶上一二十名最親信的藤牌兵,即由偏門悄悄繞出,誰知兜頭正遇那個獬面,率領五百狼兵、猶同中了狂的,帶喊帶跳的殺來。所以他也不去打話,掄起一把大刀就砍,獬面因有蠻力,聲鑒也有武藝,狼兵雖兇:藤牌兵也不辱沒。
這末怎麼叫作藤牌兵的呢?因為道光末葉,除了洪楊之外,各省的土匪,早已蜂起。綠營兵勇,暮氣已深,萬萬不是土匪對手。那些平時吃了重祿的甚麼統帶,甚麼營官等等,要保各人的前程起見,大家只好出了重餉,招募幾名當時風行全國,綽號藤牌兵的敢死人士。這些藤牌兵,月餉至少七八十兩,平時除了練練藤牌之外,不是前去賭錢,便是前去嫖妓,至於吸菸喝酒,還算化錢少的。非但日不歸營,夜不歸隊,他們的上司,偶說一句重話,他們馬上就要告長假,①開小差。上司要他們去打土匪,保前程,只好開眼閉眼,一任他們去犯營規。他們卻有一樣好處,平常時候,不肯積蓄銀錢,以為一死便了,打起仗來,所以個個不怕死的。一個人只要真的不怕死,對方怕死的敵人,當然被他打敗。軍心本無一定,只要一營之中,有了幾名藤牌兵、敢死士,連那不是藤牌兵的兵勇,不是敢死士的兵勇,也會連帶氣旺起來。當時竟有一種童謠、叫做不怕張,不怕劉,有了藤牌兵的官兒,就要吹牛。
那時的李聲鑒,他既預備盡忠,還要銀錢何用?故而一招就是二十名的藤牌兵,和他一同前去拚命。藤牌兵既是所向無敵,那班狼兵,也是所向無敵,當時雙方的那陣血戰,雖然不能稱做絕後,總也可以稱做空前的了。可惜不才的這枝禿筆,沒有施耐庵先生會得描寫,只有簡單的說上幾個殺得,說上幾個仍舊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