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到吃畢,即命家人拿出五十兩的元寶十隻,四隻送與蕭滿,六隻送與彭玉麟;餘外又送給彭玉麟幾身衣料。蕭滿見了元寶,心裡雖在躍躍欲試,但因彭玉麟早將他的西洋鏡拆穿,因些不敢作主,單把一隻烏溜溜的眼珠,只管望著彭玉麟,等他發落。
幸恰彭玉麟已知其意,便對金大令說道:「公祖忽賜厚祿,治晚斷不敢受。但是敝友無意一言,總算藉此除了妖狐。公祖所賜他的,治晚教他拜受。治晚一份,快請收去。」
金大令此時已知彭玉麟的品行,便笑答道:「貴友區區之物,當然是要收的。彭兄現在正在發憤用功之時,這一點點聊助膏火之費,萬萬不可推卻。兄弟並不是酬報捉妖之禮的,彭兄可以不必見外。」
金大令說完這話,不等彭玉麟回話,就命那個老年門稿,將那銀物,先行送到石鼓書院去了。彭玉麟瞧見金大令如此誠心,方才謝了一聲。席散之後,金大令一直送出大堂,方始進去。
彭蕭二人回到書院,門房笑著對二人說道:「二位相公,我與你們住在一個書院之內,倒還不知二位竟會捉妖。」說著,便將縣裡送來的那些銀物,交與彭蕭二人。彭蕭二人接了之後,各給門房二兩銀子,方始回到自己房裡。
蕭滿一到房裡,又是他大起來,當下先怪彭玉麟不該老實說出底蘊,復又怪他如此一筆大大生意,就是敲他一千八百的竹槓,也不為多等話。
彭玉麟一直讓蕭滿自說自話的講完之後,方始對他說道:「你也不必怪我,我明天就要離開此地的了。」
蕭滿不等彭玉麟說完,忙攔著話頭問道:「老琴,這樣說來,你不是在生我的氣么?我從此連一個屁也不再放,你可不準離開此地。」
彭玉麟只得正色的答道:「我老實對你說了吧。我們兩個,單是扶乩一樣事情,似乎尚不傷乎大雅。現在這個捉妖之名一出,我真正的羞見士林。人各有志,彼此不可相強。我現在決計上省遊學去了,我一到省,自有信來給你的。」
蕭滿聽到彭玉麟說得這般斬釘截鐵,倒也不敢相留。
彭玉麟忽見蕭滿無精打彩,一句沒有說話。知他定是因為失去一個幫同賺錢的朋友,所以這般懊喪,便把金大令送給他的銀物,再分一半給與蕭滿。蕭滿謝了又謝方才現出喜色。
彭玉麟也不再去和他多談,光是連夜收拾東西,次晨真的單身進省。到省之後,住在鼓樓前一家名叫興賢棧的裡面。他既住下,不肯失信蕭滿,馬上去信通知。
有一天,在他衣箱之中,尋出一卷平時所畫的梅花。他就轉念道:現在軍興時代,如此的米珠薪桂之秋,與其坐食山空,何如還是理我舊事為妙。彭玉麟打定這個主意之後,他就老老實實的賣起畫來。
棧中主人,見他畫的梅花,彷彿有了仙氣;所題款字,又是筆走龍蛇。便來對他說道:「現在廣西的洪秀全,聽說業已到了我們湖南的邊界了。湘鄉縣的那位曾國藩侍郎,已經奉旨在此創辦團練。彭先生有此才學,何不前去投效,包你馬上得法。」
彭玉麟因見這位主人,並非市儈,頗通文墨。當下就把金日聲曾擬薦他,他已當面謝絕之事,說給這位主人聽了。主人聽說,不覺又是艷羨,又是敬重,從此以後,一切菜飯,更加優待。
一天這位主人,親自送進一封急信。彭玉麟見是蕭滿寄給他的,拆開一看,內中附有那位金大令的書信。上面大意,說是自兄赴省,弟即將兄面薦于曾侍郎處,曾侍郎即來回信,說是現在正在蒐羅人材,極端歡迎我兄前去。好在我兄既到省城,近在咫尺,何妨姑去一見,果然賓主不合,那時潔身以退,也不為遲等。彭玉麟看完那信,心裡雖是十分感激金公,他卻仍抱平時主張,寫信給與蕭滿,托他面復金公,推說彭某已離省他去云云。
這位主人,一見彭玉麟真的如此清高,便要和他換帖。彭玉麟笑謝道:「四海之內,皆兄弟也。何必定要換帖之後,方稱兄弟。」
主人聽說,只好作罷。但見彭玉麟既是以畫寫生,他忽想起一個人來,要想替他大大的兜攬一筆生意。當下且不先與彭玉麟說明,直過幾天之後,一天大早,他忽匯入一位極美貌的少婦,來見彭玉麟。
彭玉麟先請二人坐下,方問主人道:「這位夫人是誰?可是老兄要來介紹兄弟的生意么?」
主人笑著指指那位少婦道:「這位宓夫人,就是本地謙裕的主人。」
主人剛剛說了這句,只見那位宓夫人含笑的介面對那主人說道:「承你介紹,倘若這筆生意成后,自當酬謝。此刻你若有事,可以自去招呼,就讓我在此地和這位彭先生談談。」
主人聽說,笑稱這樣也好,說著,便又敷衍幾句,真的自去招呼店事去了。
彭玉麟等得主人走後,方才恭恭敬敬的問著那位宓夫人說道:「鄙人本來不知繪事,僅繪幾筆梅花。不知夫人還是歡喜新畫起來的呢,還是歡喜現成畫就的?」
那位宓夫人見問,忽然很快的偷偷打量了彭玉麟一眼,方又帶笑的介面道:「我有一個怪癖,平生最愛畫的梅花,現在寒舍業已收藏不少。今天忽承此地主人,去到寒舍,說是他的棧內,到了一位畫梅名家,因此特地親自過來奉求墨寶,無論新畫舊作都好。」
彭玉麟一聽此婦和他同癖,心裡先自一個高興,便把他最得意的幾幅,取出送與那位宓夫人去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