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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水的趙旭,年輕時耿介方正,愛好學習,相貌出眾,善於清談,熟習黃老之道。他家住廣陵,曾經單獨修繕一處隱密的居室,只有兩個僕人在身邊服侍。他曾經在夢中見到一個女子,穿著青衣,在窗前與他調笑。待到醒來覺得這個夢稀奇,於是他就禱告說:「您究竟是什麼靈異?願一睹仙姿,希望恩賜神約。」半夜的時候,忽然聽到窗外有細聲細氣的笑聲。趙旭知道她是神人,就又禱告。女子才說道:「我是上界的仙女啊。聽說你道德清雅,有幸在夢寐中相識,願將終身託付給品行如同清風一般高雅的您。」趙旭又驚又喜,就整理一下衣服站起身說:「襄王在巫山幽會神女之夢,秦女與弄玉洞簫之約,我今天才算懂得了。」靈仙忽然光臨,趙旭歡欣交集,於是他就把燈點亮,拂拭乾淨床蓆來延請仙女。忽然清香滿室,有一個女郎,年約十四五歲,容顏世上無匹,穿著又輕又薄的六銖霧紗衣服,着五色連紋的鞋子,掀開門帘進來。趙旭拜了又拜。女郎笑着說:「我是天上的青童,久居上清宮禁,幽情阻絶,位居最末品級,時常有世俗之念,於是天帝罰我到人間隨我的心願婚配。因為你氣質清爽,體察熟知玄默,有幸託身於你這位知音,願與你神韻和諧。」趙旭說:「我只不過是蜉蝣之質,借刻漏之時而喘息,沒料到高真之仙俯垂下界救度我,哪敢妄自興起世俗的情懷?」女郎就笑着說:「你前世有道,骨法應當成仙,已經名在金格,適合與您吹洞簫于紅樓之上,撫雲璈于碧落之中。」於是請趙旭坐下,跟他敘說玉皇內景的一些事情。夜鼓已報更次,女郎就讓趙旭鋪設就寢用具。趙旭貧窮沒有什麼可鋪墊。女郎笑着說:「不必麻煩仙郎了。」就命仙仆備辦寢室內的用具,不一會兒,室內暗下來了,一頓飯的時間霧氣漸收,其室內施設的珍奇之物,趙旭都不知是什麼。於是攜手入內,她瑰姿綽約,稀世罕見。夜深了,忽然聽到窗外一個女子呼:「喚青夫人!」趙旭驚駭地問身邊的仙女,仙女回答說:「是我同宮的女子尋找我,不要答應。」於是外面仙女敲着柱子唱道:「月露飄遙星漢斜,獨行窈窕浮雲車。仙郎獨邀青童君,結情羅帳連心花……」歌很長,趙旭只記住兩韻。趙旭對青童君說:「可以請她進來嗎?」青童君回答說:「這個女子多言多語,擔心她把我們的事泄露到上界去呀。」趙旭說:「擺設琴瑟,由人撥動它。擔憂什麼呢?」就起身去迎接她。見到一位神女在空中,離地一丈多,侍女六七個人,樹起九明蟠龍的傘蓋,戴着金精舞鳳冠,長長的衣裙在風中搖曳,使人心中覺得光彩鮮明。趙旭拜了又拜,誠摯地邀請她,她才從空中下來,說:「我是嫦娥女呀,聽說你和青童君聚會,我特意來捕捉逃犯的。」說著就進了屋。青童君笑着說:「你怎麼知道我的去處呢?」嫦娥女回答說:「佳期不告訴我,這是誰的過錯呀?」她們就一起說笑快樂。趙旭高興得忘乎所以,盡情地同她們歡樂親近。天快亮的時候,侍女進諫說:「鷄叫了,再不走的話,巡邏的人該盤察我們了。」女郎說:「備車!」回答說:「已經準備好了。」趙旭要女郎約定後會之期,女郎回答說:「你千萬不要向世上的人說起這件事,我不會拋棄你。」等到出了門,已有兩輛五雲車浮在空中,於是兩個仙女各自登車告別。她們仙風颯爽,凌空向上,趙旭放眼望去,一直望到沒有影子。趙旭自己沒有料到會有如此好事,高興得很,只管灑掃庭室、焚燒名香、斷絶與別人往來而等待仙女的再次到來。隔了幾個夜晚仙女又來了,來的時候都先有清風肅然吹來,奇異的香氣隨着她們,她所帶領的仙女更多了。他們在一起歡樂,一天比一天親近融洽。女郎又為趙旭招來廚子做出珍奇的飯菜,趙旭都不能夠認識,味道甘美異常,每吃一頓就幾十天不餓,只覺得身體充實,精神清爽。趙旭又趁便請求長生不老之道,女郎就偷偷地教給他秘訣,其方法大體上如《抱朴子·內篇》那樣修行,趙旭也精誠地感悟了。女郎又為趙旭招來天樂,仙妓在房屋的檐柱飄飛演奏而不下來,她對趙旭說:「您還沒有列入仙人的品級,不適合正式享用天樂,所以就不下去了。」她們的樂器,唯有笙簫琴瑟略微與人間的相同,其餘的樂器趙旭都不認識。樂曲的聲韻清晰而有節奏,演奏完畢就雲霧飄揚,已經不見了。女郎又為趙旭弄來珍寶奇麗之物,就說:「這些東西不應該讓世俗之人看見,我因為你前世該當成仙,所以我可以儘量滿足你的慾望。然而仙道神秘絶妙,與世俗途徑不同。你如果把它泄露了,我就不能來了。」趙旭再三再四地發了許多誓。後來過了一年多,趙旭的奴僕盜去琉璃珠拿到集市去賣,恰好遇到一個胡人,這個胡人捧着琉璃珠向他行禮,願以百萬價錢購買它。那個奴僕很驚訝,知道琉璃珠是奇寶,就不同意這個價錢。胡人逼迫他,就互相打起來了。官府審問那個奴僕,奴僕就把詳細情狀全都供述了出來,而趙旭一點都不知道。那天夜裡女郎來了,淒淒慘慘地失去了往日的笑容,她說:「你的奴僕把我們的事情泄露了,我該走了。」趙旭這才知道丟了一個奴僕。因為女郎要走,就悲痛得自己控制不了自己。女郎說:「我很瞭解您的心情,然而事理上,也不適合跟您永遠來往,這是運數如此而已。從此訣別,您努力修行持道,很快就可以相見了。修行的最大要領是心死可以身生,保精可以致神。」於是留下《仙樞龍席隱訣》五篇,篇中隱語較多,女郎又對趙旭加以指點、驗證,趙旭很快就完全明白了。快到天亮的時候,女郎要走了,趙旭悲切地哽嚥著抓住女郎的手。女郎問他:「你悲從何來?」趙旭說:「在心所牽啊!」女郎說:「身被心牽,鬼道到了。」說完,聳身而上,忽然間就不見了,趙旭屋裡的簾帷器具也全都沒有了。趙旭精神恍惚地自感失落。其後在寤寐之間,彷彿還與女郎往來。趙旭在唐代大曆初年還在淮泗一帶,偶爾有人在益州見到過他,矮小的身材,俊美的相貌,經常在集市店舖中賣貨,所以當時人沒有誰能認出他。《仙樞》五篇,篇後有關於趙旭的紀事,記敘得很詳細全面。
虞卿女子
唐貞元初,虞卿裡人女,年十餘歲,臨井治魚。魚跳墮井,逐之,亦墮其內。有老父接抱,入旁空百十步,見堂宇,甚妍潔明敞。老姥居中坐,左右極多。父曰:「汝可拜呼阿姑。」留連數日,珍食甘果,都不欲歸。姥曰:「翁母意汝,不可留也。」老父捧至井上,贈金錢二枚。父母見,驚往接之。女乃瞑目拳手,疾呼索二盤。及至,嫌腥,令以灰洗,乃瀉錢各于一盤,遂複舊。自此不食,唯飲湯茶。數日,嫌居處臭穢,請就觀中修行。歲余,有過客避暑于院門,因而熟寐,忽夢金甲朱戈者叱曰:「仙官在此,安敢衝突?」驚覺流汗而走。後不知所云。(出《逸史》)
【譯文】